“.....冥然兀坐,万籁有声, 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归有光《项脊轩志》
时隔20多年重读《项脊轩志》,情不自禁想到了故乡的老房子和老院子。
01
初读《项脊轩志》正值青春年少 我在县城读寄宿高中,父母还有两个幼小的弟弟住在老房子里面。彼时并未曾想到日后我们会从老房子中搬到新的房子中,也未曾想到会定居在千里之外的他乡。那是读这篇文章就是为了应付语文老师的背诵。归有光回忆老屋旧事时的心境并未能深深体会。
我们家的老房子是父母从爷爷奶奶家分出来过之后建的。父亲兄弟5人,父亲是老大,成家之后住在爷爷家院子西北角的一间草房子里,后来父亲从爷爷家分了出来,在村子的东南角的一处高岗上划了一片宅基地。砌宅基地的石头是从村子南边的龙山上面的采好之后用架子车拉下来的;砌墙用的砖和瓦是父亲在河东外婆家的砖窑场挖土做砖坯在砖窑里面烧出来的;房顶的木料和檩条也大部分是用自家的树做成的。三间面南背北的瓦房的建成凝聚了父母巨大的汗水和心血。
房子东边的一间是主卧,东南角放一张大木床,靠近南边的窗户放了一台缝纫机,那是母亲陪嫁时带来的嫁妆。缝纫机是脚踏式的,平时不用的时候,缝纫机可以藏进机台里面,机台就变成了一个写字台。缝纫机的机台面非常的光滑,平时我喜欢在上面看书写字。
这个缝纫机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我们家的主要生产力。母亲只读过一年书就退学了,虽然不识字,但是手艺却很巧。盖完新房子之后,家里面的积蓄已经用光,还欠了亲戚们一些债。父亲和母亲把家里面红薯干和粉条都拿到集市上去卖,然后去还债。卖完之后,看到有人在集市附近卖衣服,那时候做衣服的工厂很少,穿的衣服基本都是自己做或请裁缝做。回来后,母亲就让父亲用卖粉条的钱买了几尺花布,尝试着做了两条连衣裙。拿到市场上很快就卖掉了。从那之后开始,母亲的缝纫机就开始转个不停,一直到后来高尚和高超出生,才停下了服装生意。
02
瓦房前面是院子,院子东边是两间平房。
平房的墙是麦秸秆,黄土用水混和在一起后砌成的土墙,顶部是水泥平面。上平房要借助的是一个木梯子,那个木梯子靠在东边的界墙上。木梯子是父亲自己用几根木条钉成的,踩上去感觉不是那么扎实。提心吊胆上到梯子的顶端之后,先要站到界墙上,手扶着平房的边,弯腰爬到平房的上面。上到平房的顶部,光脚踩在平滑的水泥板上,非常舒爽。贴近平房前面墙有一颗槐树,种在灶火房门前北侧,槐树的树干已经超过了平房,树冠刚好像是一把大伞在夏天给平房上遮蔽出一片凉阴。站在平房往东边看,越过邻居家的大院,先是一片小树林,再就是一个平坦的打麦场,再跨过一条沟,就是大片的田野。夏天的晚上我们就睡在平房顶,铺上一张苇子席和一张高粱篾编的席,在月亮和星空下,在凉风中睡去。
平房南边的一间用作灶房,北边的一间做牛棚。早期做饭还多用柴火,比如晒干的玉米杆,晒干的烟柴,打完粮食后的麦秸秆,地上捡来的树枝等。锅台上面架上锅,先用容易点着的麦秸秆或玉米裤把火引起来,然后在把玉米杆放到上面,吹两下之后,火苗就窜上来了。然后就根据需要添柴控制火势。小的时候,妈妈在做菜或在鏊子上炕饃的时候,我经常守在锅台前负责控火,现在想来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用柴火做饭虽然烟熏火燎,但也有一个妙处就是可以用柴火灰的温度来焖红薯。放两个红薯到柴火灰堆里面,等灰凉下来的时候取出来,红薯里面已经被焖得很软和,外面的皮也不会被烤焦,就像是文火炖汤一样,既吃到了美味,又没有浪费能源。
后来做饭就多用煤火了,我们做菜和烧汤都用灶房外面的一个铁炉。但是如果要炕饃,铁炉没办法调节火的大小,我们就继续烧柴火。
这几年,再回到老家,做饭都已经改用沼气或天然气了,母亲做饭的时候,我只是站在她的旁边,真想帮妈再烧一次柴火。
03
西侧的院墙外有两颗高大的柿子树,北边一棵,南边一棵。每到秋天柿子熟了的时候,柿子树上面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柿子,像是挂满了一树的小灯笼。而我却不喜欢吃柿子,不喜欢这种外表美艳,果肉却稀软的水果。有时候摘一些送人,有时候忘了摘,就跌落在地上,更多时候,还没来得及摘下来或自然落下来,就被鸟儿啄吃了。柿子树带给我的回忆不是它的果实,而是拿石子去轰走小鸟的乐趣。
靠近北边的柿子树旁边,有一个储存红薯的地窖,窖的直径不大,只够一个人下去,大约有4-5米左右的深度。地窖的四壁凿凹槽,所以每次取红薯都是父亲用一根绳子绑在我的腰上,我手里拿这一只手电筒,窖底又黑又凉,每次抱上一把红薯上来,都有一种洞穴探宝的感觉。那时候生活艰苦,我们晚上做玉米糁或者面疙瘩汤时离不开放两块红薯。有时蒸红薯,有时蒸红薯包,有时烤红薯。到后来,大家都吃腻了,红薯基本上都用来喂猪了。
04
大约是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家在老院子东边又建了新的平房。新的院子比老院子干净整洁很多。平房的一侧修了水泥楼梯,再不用担心会从木梯子上面摔下来,平房上也修了护栏,不用担心晚上睡觉时从平房上掉下来;上面的视野更加开阔,东边是一马平川的田地,南边可以看到龙山的全貌。可是,每次回去,我都想回到老院子看一看。
老院子变得越来越荒芜了,院里的平房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拆掉了。院子变成一个菜园,种了倭瓜,豆角,玉米还有草药。那三间青砖瓦房经过三十多年的风吹雨打,依然还坚强地矗立着,它的印象深深地印在异乡游子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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