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子来了
火哥大叫一声,举起铁管向他斜劈过去。黑头双手将棒球棍举过肩头,用力一挡,硬生生接住了这一重击,就在这时,却见大东抡圆了铁链,向他后腰砸来,忙一个闪身躲开,不自觉用球棒一拦。那铁链“呼”地一声,擦着他的腰带呼啸而过,在棒球棍上缠了两圈。大东用力一拉,把它拉了过去。
黑头见球棒脱了手,忙后撤两步,跳到桌子后面。大东不由一喜,抢步上前又是用力一甩,铁链卷着球棒打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黑头匆忙侧身躲闪,只觉身后一阵劲风袭来,用余光一瞥,就见火哥的铁管眼看就要打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身子一缩,就地打了一个滚,翻到墙角,见墙边有一条脏兮兮的绳子,也顾不得它干不干净,抓在手里就甩了起来。那条绳子不知此前是作何用处,也不知在这角落默默放置了多少年,一舞动起来便见尘烟滚滚,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尘幕。
火哥和大东都被呛得咳嗽起来,一边挥手扇着这些尘土,一边紧紧抓住手里的家伙向前乱挥。混乱中,大东手上的铁链和黑头手上的绳子缠到一起。黑头稍一用力,拉得大东身子不稳,向前踉跄了两步,接着一脚蹬在他的胸口。大东就像只被弹飞的苍蝇,向后摔了出去,跌了个四仰八叉,而手上的铁链和绳子扭成一股麻花,落到了黑头手里。
黑头忙把铁链抓在手上,用力甩出一个环形屏障,像一面盾牌一样挡在身前,直把火哥逼得连连后退。大东顾不得许多,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捡起球棒,冲上去帮火哥解围,一边周旋一边寻找黑头的破绽。
李建军见他们三个你来我往,一时没分出胜负,急得大声喊道:“黑头,你他奶奶的那么多年警察白当了,连这么两个小混混都搞不定。”
黑头顾不得跟他贫嘴,骂道:“闭上你那张臭嘴。”
我一听黑头原来是个警察,心里顿时心安了不少。火哥他们不管是地痞流氓也好,黑社会也罢,总不敢对警察怎么样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心情不由得也放松下来。
“黑头,还舍不得你那刑警的身份呢?”火哥狡黠地笑了笑,说,“别他妈做梦了,就你们俩干的那些事,够判个十年八年了。”
我正搞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就听火哥忽然转变了话锋,开玩笑似地试探说:“说实在的,你回去当警察是不可能了,但你这一身本事,整天跟这个瘪三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前途,还不如过来跟我,咱们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阿火,你脑子没毛病吧?”黑头不等他说完,大笑起来,说,“你也配跟我谈什么前途事业?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扔进号子里去。”
火哥吃了个闭门羹,正不知怎样挽回颜面,忽然大东一脸惊恐地喊道:“大哥,有雷子!”
“雷你妈, 这小子早不是雷子了,有什么好怕的。”火哥一身火气无处发泄。
大东一脸委屈:“不是,大哥......”
他还没说完,小孙忽然睁开眼,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揉着后颈,一手半蜷着撑在耳后,说:“你们听!”
我被他突然弹起来吓了一跳,不由地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黑头和火哥也放慢动作竖起了耳朵,就听外面一连串急促的警笛声由远而近传来,速度极快。
“你他妈还真把雷子引来了?”火哥看着黑头,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李建军也又惊又怒地大骂:“你这是玩的哪一出?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黑头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和诧异,随即,他像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懊恼地说,“糟糕,中招了。”
他在身上胡乱摸索了一阵,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纽扣状的东西,用两根手指夹住,拿到眼前皱眉端详了片刻,又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他妈的。”
我被他们搞糊涂了,有警察来搭救我们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半点喜色?火哥恼怒可以理解,可为什么李建军也不高兴呢?我暗下忖度,这家伙是不是私底下没少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怕警察找上门来。
“我们走着瞧。”火哥撂下一句狠话,冲大东和小孙甩了甩头,拔腿向那后门跑去。
但是,此时逃跑已然来不及了。我听见门外传来几声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是车子开门关门的声音,不多时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也从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近,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四五十个警察把这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三十多岁的便衣,双手握着一把九二式手枪率先冲了进来,身后跟了五六个全副武装的警察,也都端着枪。火哥他们此时已经跑到门口,但早有警察等在那里,拿枪指着他们的头。我转头看时,只见他脸色惨白,双手高举,双腿不自觉地打着颤,而大东和小孙则面面相觑,浑身也在微微发抖。几个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快步跑过去,抓住他们双臂扭到背后,上了手铐,推着就往外走。
那便衣收了枪,冲他们摆摆手示意站住,不无得意地说:“阿火,这回你没话说了吧?”
火哥不自然地咧了咧嘴,似是要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他沮丧地说:“今天栽在你小诸葛的手里,我无话可说”。
小诸葛翘了翘嘴角,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没有再搭理他,却又不急不躁地踱到黑头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从地上捡起那枚纽扣一样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说:“王海路,这么久了,你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黑头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愤恨。他转头直直地盯住他身后的一个女警,一副不解的表情。
那女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牛仔套装,身材高挑,看上去足有一米七多,长发扎成马尾束在脑后,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大大的眼睛,此时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现场的形势,颇有几分英气。她见黑头盯着她,也瞥了他一眼,但马上就装作没看见一样,躲开了他的眼神。
小诸葛瞟了一眼我和李建军,也没说什么,只朝身后招了招手,让两个警察过来帮我俩解开了绳子。
我一松绑,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一边歪下去,好在身边有两个警察将我扶住,才没有瘫倒在地。
“你轻点,轻点,我胳膊都要给你掰折了。”李建军倒心安理得,不但不道谢,还大声埋怨了几句。
小诸葛环视全场,见都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便挥一挥手,大声命令:“全都给我带走。”
我们六个人,分别被押上了五辆警车。我和李建军因为身上有伤,就在警察的监控下,乘同一辆车先去第一人民医院检查治疗,而黑头和火哥他们则一人被带上一辆车,直奔公安局而去。
在铁厂的车间里,因为精神高度紧张,我虽然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但是并不知道自己伤的有多重,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不只是腿上的骨头断成了两截,连腹部的肋骨也裂了一条。而李建军则比我更加严重,不只肚子上断了五根肋骨,内脏器官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我们在医院养了一个多星期的伤,又观察了两天,终于也被带去了公安局。其实,在我们住院这段时间,也有警察时不时来问一些问题。李建军早就找机会跟我通了气,只要我一口咬死什么都不知道,其他的事情由他来应付,保准不会把我牵扯进来。
我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乡下娃,初来乍到,正满脑子想着怎样在这个城市立足,突然就被逮进局子,成了一个嫌疑犯。这个急转弯太突然了,突然地让我完全没有一点思想准备。我虽然对李建军的话不怎么放心,但是也没别的办法,就只好按照他的方法来敷衍应付。当然,我对他和火哥之间的恩怨也确实知之甚少。
一开始,那个女警来审了我一次。我看她耳朵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不时拨弄两下,猜是有人在幕后指挥着她进行提问,便按照李建军的嘱咐,尽量镇定一些,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含糊应对。她也没有过多的逼问,我算是勉强蒙混过关。
那个小诸葛就没那么好对付了。我猜他在那女警审问的时候,可能也在透过监控观察着我,但见我油盐不进,所以第二次审问的时候,他就亲自从幕后走到了前台。
他推门进来审讯室,在那女警的身边坐下,听我跟那女警瞎白话了一阵,终于开了口。
“这里的饭还合你口味吧?”
我微微一怔,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喃喃地答道:“还行,比我们厂的食堂好点。”
“说到你们厂,我听说你有个绝活,对电气结构特别敏感?”他漫不经心地说。
“那都是工友们捧我,不过略懂点皮毛罢了,哪算得上什么绝活。”我心头一紧,感到脊背有些发凉。
“有绝活是好事,用不着藏着掖着。这年头,要没点真本事,怎么在世上混?我可是听你们厂的人说了,不管是多复杂的图纸,只要你打眼一看,立马就能找出里面的问题。”他看着我笑了笑,接着说,“我还听说,凡是市面上能见到的电子产品,你都能给它拆碎了,而且不用三分钟就能原样组装回去。”
他说到这里,微笑着看着我,问:“李建军就是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才介绍你去电子厂的吧?”
我一时猜不透他问这些问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便含糊地“嗯”了一声,自己都能感觉到声音明显不够镇定。
“你跟李建军什么关系?”他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双眼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心想这问题刚才你的同事不都问过了嘛!便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回答:“就是一起合租而已,平时没什么交情。”
“真没什么交情?”他的口气仿佛在说,我的回答就是放屁。
我“嗯”了一声,没敢多说什么,瞥了一眼旁边的女警,她也正在冷冷地注视着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没什么交情你会帮他去弄阿火的钱?”小诸葛忽然口气一变,大声问道。
我浑身不自觉抖了一下,心里直犯嘀咕,难道是刚才我回答的时候出现了破绽?不可能,那把破密码锁,街上随便找一个锁匠就能打开,跟我懂不懂电气结构、会不会拆解电子产品扯不上半毛钱关系。莫非李建军先招了?转念一想也不可能,他被火哥虐成那样都没开口,在这里好吃好喝的,就更不会说了。没错,他一定是在诈我。
“什么钱?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打定主意,稳了稳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一些。
“跟我扮小白兔是吧?”他轻蔑地笑了笑,捏着嗓子说,“你既然跟李建军交情不深,钱的事又没参与,阿火为什么无缘无故绑了你去?”
“我正想说这事呢,”听他这么说,我装作满心委屈,一脸正经地说,“他们平白无故把我抓了,还打成这样,警察同志,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
“阿火他们有他们的问题,我们自然会依法处理,你也有你的问题,别跟我演戏,我不吃这一套。”他突然又提高了声调,吓了我一跳,随即又拖着长调说,“就你这种小混混,我见得多了。实话告诉你,李建军已经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你现在坦白,还有争取宽大的机会,要是死扛到底,那我也帮不了你了。”
李建军已经交代了?跟我谈的时候信誓旦旦,自己却完全没一点意志力,这小子果然靠不住。想到这里,我有些沮丧,但随即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不对,如果李建军把什么都交代了,那还要我坦白什么?这件事,我全程只是帮了他一点小忙,就算招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小诸葛这样逼问我,说明李建军肯定没有坦白,甚至火哥他们三个可能也没有向警察透露什么有用的消息,至少这件事中的关键因素都没有交代,不然他也不用在这里跟我耗着了。说来蹊跷,不管是李建军和黑头,还是火哥和大东小孙,都不想把警察掺和进来,仿佛双方达成了默契一般,看样子这件事决不止几万块钱那么简单,背后或许牵扯到一个更大的案件,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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