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人】06 形势严峻

上一章：【职人】05 师娘有请

刘芳是大学生，半拉眼珠子看不上我的丈母娘就曾给我打过预防针：她从小就要强，爱面子，人穷志短的话她说不出口。我也知道，她与外人说的最多的就是嫁错了入错行的我。

饺子熟了，王建军还没来，估计他不在受邀之列，我暗送一口气。

师娘又端上几盘下酒菜，开了一瓶白酒，招呼我们吃饭。刘芳一关掉电视，孩子就哭闹起来。

师娘看着我，我却默默摇头，不愿去管，因为不论我说的是对是错，刘芳都要与我吵上一架。在她心中或许只有有钱又有闲的人才最有发言权。

师娘现在就是了，贷款刚还完就没了老公，又有了60万。也许这才是刘芳梦寐以求的！

“芳芳，要不让孩子再看会儿吧，等咱们大人吃完了，我好好喂喂他，让他一下子长成小男子汉，到时候就知道哭哭啼啼的多丢人了！”

师娘读懂了我眼中的求助之意，终于开口了，刘芳也依了她的意思，白愣我一眼，就又把电视打开了。

在家里的时候，无论我做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做，她都会像刚才那样白愣我。或许于她心中我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

师娘在空出来的位置上摆上一副碗筷，我又斟满一杯酒。那是师傅的地盘，如果他还在，早就不管不顾地先抿上几口了。

这时的师娘，终于想起了天人永隔的滋味，脸上蒙上了一层暗淡的忧思。

我揉了揉有些反酸的鼻子，端起一杯酒，于她俩的雪碧碰在一起，一饮而尽。

“瑞子，别喝那么冲，先吃几个饺子垫吧垫吧。”

师娘给我碗里夹了两个饺子，刚要夹第三个，就听刘芳轻咳两声，眼神在我俩之间乱扫。

“这醋可真呛！”她扇着鼻子说。

师娘抿嘴一笑，就把夹起的饺子送到了她碗里。

虽然一再克制，可最终我和刘芳还是吵了起来。因为孩子坚持要在师傅的位置上吃饭。本来我俩是都不同意的。她把孩子骂哭以后，我心也烦了，就又照孩子屁股踢了两脚。

刘芳就不干了，说我平时不管孩子，也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累死累活的就开那俩臭钱，根本就没资格打他。

我说：“你除了把孩子生下来，又喂了几天奶，不也大撒手，把他丢给我妈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
师娘站在一边抱着“哇哇”哭的孩子，左右张嘴都不是。最后脸子一苦，竟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和刘芳的争吵声戛然而止，这一幕恐怕是谁都没想到的。因为师娘用的不是劝解的方式，那脸上肆意的泪水却滴灭了我们心中的火。我想她与师傅可能也曾这样争吵过吧！

刘芳过去劝她，把哽咽的师娘拉进卧室。我留在客厅哄着孩子。

过了一会儿，师娘抹着眼泪，拿着200块钱，让我去超市帮她买袋米。我把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却已经睡着的孩子交给她，穿上衣服就去了。等我扛着米再回来的时候，刘芳就已经领着孩子先走了。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同路而行了。

师娘叫我坐下，然后拿出一叠钱：“瑞子，你的事情建军都和我说了。这是一万块钱，能顶你三个月的工资和奖金了。这事儿别和你媳妇说，每月拿出3000多就当厂子开的钱。回去也别和刘芳吵了。孩子嗓子都哭变声了，你听不出来吗？”

我低下头，没动钱。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可着一万块也未必能让我站起来。从父母那辈开始，我们家基本与银行就是绝缘的，因为根本没钱可存。可到了我这一辈就不行了，首付款大部分是刘芳回老家张罗的，银行贷款是我用公积金贷的，现在一样也没还清。我已经想不到比捉襟见肘更好的词来形容现在的生活了。

“瑞子，拿着吧。上次你带我们去要补偿款，厂里已经答应再给我们五万了。要不是因为这事儿……”

“师娘，别说了。”我打断了她的话，手拍在钱上的那一刻，就像拍在了刀刃上，心难受的紧。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靠一个寡妇接济！

师娘见我拿上了钱，就又撵我走。说她现在就是个寡妇，我在这里呆长了，刘芳难免要有想法。

是啊！王建军那个老光棍是什么都不怕。可我不行。虽然我也想过离婚，可父母身体不好，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还有刘芳，她肯定会跟我争孩子。

回去的路上恍若神游。也不知师娘那空当和刘芳说了什么。我回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吱声。

第二天6点起床上早班，他们娘俩也老早就起来了。我一脚迈出房门的时候，孩子就追过来说：“爸爸，爸爸上班注意安全。”他说完这话，就回头看刘芳。

刘芳一转身，就走进了卫生间。

接班会上，领导又忧心忡忡地给我们讲了当前的市场形势：全国已经有上百家私营钢企倒闭了，还有很多依附在大型钢厂周边生产耐材的厂家，也因要不回欠款，最后被活活拖垮了。比江南皮革厂还要惨的悲剧围绕着钢铁行业每天都在上演。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随着国家对环保整治力度的加大，很多银行已经不敢再对钢铁企业放贷了，就连国企也不列外。这说明我们的工资又没着落了。

“大家不要有情绪。当下最要紧的就是节能降耗，挖潜增效。还有一个重中之重，就是加强环保工作，咱们厂离首都近，说句不中听的，就是放个屁那边儿都能闻见！现在咱们头上天天都有无人机监控拍照，还有国家环保部门的领导长期驻扎在厂区，真要赶上哪个不长眼的操作不经心，冒一股烟上去，那责任人被抓起来判个几年都是小事，很有可能咱们全厂就要停产整顿。”

“这么大的厂！这么多的设备！又出不来产品，一天的损失就是上百万！到时候大家的饭碗就都保不住了！这样的事儿不是没发生过，上个月HD特钢不就一股狼烟直冲云霄，让首都人民呼吸不畅，停产整顿了吗！最后实在熬不住了直接宣告破产！连带着周围的几家辅助企业全都下课了！你们在心里掂量掂量，谁敢说自己不上班，在家呆半年还能有吃有喝？真要那样媳妇还能跟你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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