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作者: 颜玖言 | 来源:发表于2024-08-23 23:25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号所有短篇未来某个时间会改写成长篇!

    我爱你,但这一切与你无关。


    yesterday    once    more——昨天,再一次,樊少情不自禁跟着哼唱。当然,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樊少都在他的工作室,都是他画画的时候。卡朋特的声音亲切、自然,还有一抹淡淡的忧郁,有她陪着,樊少觉得自己仿佛入了境,在心流里作画。昨日重现,显然比昨天再一次更好。因为,昨天永远没有办法再一次,只能在脑海里重现。

    樊少轻轻合上书,老婆孩子都还在睡梦中。暑假他们娘几个不用赶时间,儿子百岁宴的事儿他来搞定,他们慢慢睡到自然醒就好。暑假更不用看书,哪怕是双语版的《月亮与六便士》。他喝着自己大早上泡好的茶,坐在别墅二楼看风景。

    夏日的清晨,永远那么美。蓝天,朝阳,远山,雾气,还带着一丝丝清凉。好像茶香都氤氲其中了呢。

    “耳返借你一只。”十八岁的她是班里的学霸,“快听,卡朋特。”

    樊少说过他爱她,用厚厚一沓信纸说的。那沓情书,樊少写了两年。每一个不眠的夜,每一个不设防的闲暇,樊少甚至觉得自己拿生命在爱她。茶不思饭不想,只想她,两年的时间,掉了十多斤秤——这样的爱还不够纯粹吗?她漂亮得像一朵花,十八岁青春逼人。一米七的个子,肌肤吹弹可破。那双大眼睛真好看,如一泓清泉,不,最好看的要数那忽闪忽闪的长睫毛,不,怎么能说最好看呢——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又有什么是不好看的呢。樊少真不知道生活里没有她,要怎么活下去,她是他的空气,她是他的全部。很快樊少就知道了,没有她,整个世界一片荒芜。没有她,他生不如死。可是,他是怎么把十八岁的她弄丢的呢?哦,樊少想,也许不是我弄丢的。高考结束没多久,他们就莫名其妙分开了。可能是她考上了大学,他没有。樊少觉得他的青春被拿走了——不对呀,樊少想,我以为没有她我会死,她不爱我了,我怎么没有去死呢?问题是,我为什么要死?她不爱我,我就必须要死吗?原来誓言是用来骗自己的。

    “老公,”老婆又说梦话了,樊少走过去,老婆嘴里还在咕哝着什么。拍拍她的背,儿子和闺女打着几不可闻的小呼噜。岁月静好,樊少想,我要的本来就不多,两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月亮与六便士》里说思特里克兰德家庭幸福,妻子和两个孩子,他为什么舍得离开呢?樊少想,自由和梦想一定要以牺牲身边人的快乐为代价吗?

    其实,樊少又何曾不幸福呢?父亲是副市长,母亲也在大院里上班,不过他们一家三口都低调得很。初中三年樊少住校,没人知道他是副市长的少爷。樊少小学在农村老家和奶奶一起生活,樊少中考那年奶奶走了。这就导致高一高二两年,樊少直接听不进去当然也听不懂只能摆烂。

    好像唯有复读一年这一条路。樊少在高考前那两个月里听说爸想和妈离婚,樊少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如果那样,樊少想,我该选择谁。或者,没人为你托底的时候,除了自己奋起直追,再没有别的选择。爸的口头禅是,人生而自由,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我们做父母的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我们只负责为你提供必要的条件。

    “儿子,你表姑在镇上初中教美术,暑假两个月,你可以去学学。”妈不会说什么假大空的话,妈会直接想办法落实。是哦,对于文化课考了二三百分的人来说,除了艺考,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然而在这之前,樊少根本没接触过美术,更没见过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姑——妈说表姑是舅妈娘家的远房堂妹。

    眼前是6平方的小屋,略嫌逼仄的空间,让樊少感觉喘不过气来。这是镇中给老师配的小卧室,供老师值班时对付一宿。一排低矮的房屋,木质的窗户框上糊着一层窗户纸,让每间小屋都显得密不透风。一张单人床,一张课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表姑刚大学毕业,二十出头,看着还有些学生的青涩稚嫩。表姑寻常并不住校,暑假就更不需要来校,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表侄,表姑两个月的暑假还想着去旅行疗疗情伤呢。人都说大学的爱情都是闹着玩的,一毕业就全剧终。果不其然,表姑分到镇上,男生留到城里,分手分得天经地义水到渠成。表姑话不多,每天给樊少讲完基本技法就走,留下樊少一个人一笔一笔,一张一张,在线条和色彩间涂抹他的十八岁。表姑不知从哪里给樊少拿来一台旧风扇,那风扇有气无力冲着墙吹着,像中了暑的蜜蜂嗡嗡地乱叫。“还需要什么,”表姑难得说句话,“我去给你准备。”“我想要一个随身听。”“好。”樊少对钱有概念,但不多,那年月,随身听并不多见,表姑没说啥,托人去市里辗转给买了回来。镇子虽是村里,但也是大城市的郊区,说起来离樊少家也并没有多远。其实去表姑那里前几天樊少根本学不进去,家里的事儿,自己的心事儿,滚成一个大疙瘩在心里堵着呐。

    “早起跑步,六点我在你们高中校门口等你。”表姑说话从不拖泥带水,樊少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

    晨光中,表姑匀称的好身材一览无余。樊少跟在后边,心里还在想着他的初恋,樊少有个疑问,如果我考上大学了,她会不会回来找我?那时,我还会再和她在一起吗?

    “做好当下应该做的事儿,其余的交给时间。”表姑听完樊少的疑问,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樊少不是很明白,但他觉得表姑说得那么坚定,一定有表姑的道理。樊少听妈说,表姑原本是可以留在大学的,只是她把机会留给了一心想留在大城市的男朋友。之后每天清晨跑步的樊少,和表姑一起听着“昨日重现”,这一听就是两个月。

    “嘘,”闺女不知梦到了什么,居然说了梦话。樊少回卧室正好听到,十一岁的闺女早就分床了,只是她偶尔也会赖在父母身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姑姑阿姨,干妈……这小公主幸福得哟,多少人疼她。樊少觉得他和老婆对闺女的散养就效仿了当年老爷子的放手,现在看来,也挺好。每个人的人生都只对自己有意义,让每个人都做自己。“老爸,”闺女会走路起就在自己身边走南闯北的,“你知道我们同学给我起了一个什么外号吗?”“什么?”“小梵高。”不是吧——由不得樊少不服气,闺女是有绘画天份的。她们班的板报长期由她负责,逢年过节,她还会为老师同学们自制贺卡,她早就能在樊少的学校里做小班的助教了,每天不画个两小时,她都会深深地自责。樊少这个年龄,恐怕还在乡下老家活尿泥玩呢。

    樊少到阳台支起画板,琢磨着儿子百岁宴要手绘一个邀请函才好。工作室里来求画的已经排到了几年之后,自己也是懒得可以——

    大学四年,樊少也谈过一个女朋友,女朋友是班花,两人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樊少也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只是像初恋时那样的情书,樊少再没写过。樊少去机构做了美术老师,班花父母都是体制内的,且班花是独生女,想要樊少去她家那里,说白了就是入赘——虽然樊少对父母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真要离开父母去异乡,还是算了——表姑说得对,若给不了怦然心动,就做好利弊权衡。终归是没有爱到为了班花舍弃父母,舍弃故乡的程度。别人的感情都是无疾而终,樊少想,我的爱情都是有疾而终,病了,就到头了。樊少想争取一条折中的路都不成,班花父母态度很坚决,就像班花,不,就像樊少对班花的感情,生硬,不得通融。“我妈说我们家的资源广,换个城市咱们要重打锣鼓另开张,太难了。”呵呵,樊少想,难道我家老头子没有资源的吗?我们一定要靠父母吗?我说过我爱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爱你,我就会对我们的未来负责。樊少既是学校的美术老师,也是学校的合伙人,他早就买好了房子,迈出了走向婚姻生活的一大步。那房子卖掉后,樊少离开合伙的学校,从大学的城市回到了故乡父母身边。

    樊少自己的美术学校做得风生水起——当然,最初学生只有一位数,但不出半年,就突破了三位数。樊少不会和家长说你的孩子在别处学美术大抵会限制想象力,樊少只会直接带着学生们写生。艺术不是照葫芦画瓢,艺术是激发出内心深处潜在的小宇宙。樊少的话不多,但他每说一句话,学生就像醍醐灌了顶一样,家长全是慕名而来。樊少几乎一夜之间,就成了家乡的名人。高三的女生很容易爱上高大帅气的白面书生。女生是准备参加艺考的,也是十八岁。这一爱,就轰轰烈烈,爱到要死要活。也不知为什么,三天好了,两天恼了,总要哄着。转眼她大学毕业了,樊少和她也走到了尽头。她劈腿了。十年的感情,樊少的命都不够续。他可以陪她疯,但他毕竟不是真的疯子。是谁说天才和疯子只有一步之遥?樊少不信,他既不是天才,也不是疯子。“你怎么不开画展?”“你怎么不入书画家协会?”……总有好事者为他惋惜:你的画不是说,比书画家协会那些人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你的《星空》和梵高的有一拼——不,你就是梵高……

    为什么要开画展,为什么要入书画家协会,樊少当然知道大家挤破了脑袋是为了什么——樊少并不想。他也觉得自己的星空不比梵高的差,但为什么要比呢。他就是他,梵高就是梵高。梵高只有一个,樊少又何尝不是只有一个。

    他不喜欢进体制内。女生用十年的时间没改变了樊少,也就找了一个体制内的。可是,她可以直接说的啊,他不会不放手。他樊少就是樊少,他对女生说过我爱你,遗憾没爱到能接受三人行的那个境界。

    所以,生活就是这样啊,谁说艺术和生活冲突呢?父亲说过,付出你的真心,但是,不必执着。从前,樊少是半分都不理解。现在,樊少是吃透了这句话。《月亮与六便士》快翻烂了,也想不通,他为何要抛家弃子。何必呢?好好生活,好好画画,怎么就不可以了呢?

    “老樊,”老婆醒了,“快点过来,儿子尿了。”

    换尿布,抱过儿子,老婆一动,闺女也醒了。儿子在樊少手里嗯嗯啊啊的,他们娘几个起床,美好的一天正式开始。

    “百岁宴都请谁啊?”老婆是个小迷糊,真不知她这个处级领导是怎么考上的。

    “先前寻思就两头亲戚小范围聚一下,结果我这四五十岁的人算是老来得子,大学同学几个兄弟都要过来,就连高中的还有打听问的。”樊少没想瞒着老婆,“你不总想见见我的前任吗,她们几个也会来。”

    “真的?那我可得好好倒饬倒饬,我去做个头发吧,你说呢,你得给我买件旗袍,啊,不,我这一百好几十斤穿不上,咋办?”老婆瞬间苦恼得什么似的,女人呀,永远把男人的前任,尤其是初恋想象成假想敌。她们哪里知道,爱过就表示,过去了。

    “我就说家里的经济大权要在你手里,”樊少夸张地把房产证、银行卡——家里值钱的东西一古脑拿来放在老婆面前,“表姑,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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