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梦

安墨染

这些年，岁月流转更替，日子看似悠长。可红尘紫陌，车马喧嚣，转眼已走过二十四载。人生不过百年，终究是一场痴梦，转瞬即逝。

鸿雁秋水，采蕊折桂。那十里荷花，经不住风日无情；那三秋桂子，已变作落花满径。等闲光阴易逝，寒风乍起，一梦华胥。习惯了踩露而出，踏月而归，山河雅逸被装进了钢铁森林里。都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千疮百孔的人间道，早已扭曲了努力的方向。可“穷则独善其身”的自律，和“达则兼济天下”的情怀，却始终无法割弃。内心苦闷，只好捧一卷《心经》，在五蕴皆空中寻找人生的意义。

红尘痴梦，梦若梨花雨，雨化冬雪，雪入江南。人世的繁华沧桑，被光阴雕刻的满面尘霜。街边的梧桐叶落枝枯，浮华过眼又葬于岁月深处。夜色落幕，倦鸟归家，小轩窗下，静坐喝茶，随意翻起的文集，却道出了人生的真谛：“人生的意义不在于何以有生，而在于自己怎样生活。”

我想要怎样的生活呢？我本痴人，不喜世事繁琐，只愿简单生活，与所爱之人，守着所爱之物，寻一山水小镇，修筑宅院，围篱种菜，门前桃李栀桂，门后绿柳葳蕤。若天朗气清则侍花弄草，白云溪水，感受岁月静好；若烟雨霏霏则煮茶听曲，焚香读书，忘却人间疾苦。再寻一门生计，换了银钱当积蓄。江南多蚕桑，那便做《陌上桑》里的秦罗敷吧。“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陌上江南，采桑养蚕，剥丝抽茧。闲时采挖野菜，垂钓河鱼，三两小菜，一杯清酒；忙时晨兴而起，带月而归，一碟干菜，腊味陈香。许是自幼长于乡村，日日与山水为伴，又喜读沈三白的《浮生六记》，便对尘世瀚海生出隐逸之心。

隐逸从来不是逃避现实的借口，我始终知晓，“人生固然不过一梦，但一生只有这一场做梦的机会，岂可不努力做一个轰轰烈烈像个样子的梦？岂可糊糊涂涂懵懵懂懂混过这几十年吗？”人生苦短，美梦也好，痴梦也罢，且放心大胆的做吧。

梦里天马行空，随心所欲，醒来却被俗事烦累。近来忙碌，却总是“夜深忽梦少年事”。梦见儿时的静谧村庄，梦见山中的岁月悠然。那年夏日，草木繁荫，棉花吐蕊，稻禾抽穗。我随父亲去亲戚家拜谒，初见时便被它软软糯糯的样子所吸引，短小精悍的脸上，一对大大的眼睛十分招人喜爱，凶起来的样子更是萌态十足，像极了一团白色的毛球。见我和父亲与亲戚熟识，这才停止了对我们的吠叫，进屋坐下后，它便来到我脚边趴下。说来奇怪，我们是初次见面，它却对我一点都不生疏，任由我抚摸它波浪形的毛发。天色渐暗，我与父亲预起身离开，亲戚见我对它实在喜欢，便将它送与我收养。于是，它便成了我儿时最特殊的朋友。它会在路口接我放学，会摇着尾巴后腿站立，会打着滚儿露出肚皮，会与我分享它的玩具；它陪我在山间田埂穿梭，陪我在雨中草地嬉戏，陪我在清晨看书学习，陪我在夜晚抓着蛐蛐儿。它陪我度过了一段漫长而又孤独的童年时光，我却没能陪它晒完余生的太阳。那年冬日，它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影中摇晃，我的生日蛋糕还没来得及让它尝一尝，就这么匆匆被送去他方。后来，我也离开了那个小村庄，偶然回家的时候，路上竟发现一团脏脏的毛球，也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像极了它，我试着轻唤它的名字，它抬头愣了一愣，便一路小跑到我脚边，它还在路口等我放学，可我再不能帮它和邻居的大狗打架了。多年未见，它长大了也变老了，我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当中，可却对收养它的事无能为力。那次的离开便成了我和它的永别。听说它一直在村庄里生活，忽然有一日进了山林便再也没有出来。我相信世间有精灵，山有山神，树有树精，世间万物，皆有魂灵。它们在人间历劫，尝尽风霜后去往无尘境界，做了这世间的守护神灵。

月色浅淡，光阴满地。人生缓慢，走过无数的春夏秋冬，却还是忘不掉年幼无知做下的始乱终弃之事。近来梦里常常见它，瞪着大大的眼睛撒着欢儿地跑向我，我们一起回到田野村庄，一起趴在草地上看落日夕阳。醒来眼角一片湿润，是思念也是愧疚，本以为童年记忆的重门早已封锁，沧海桑田，人事皆非，却躲不过内心的叩问。人生如梦，本无所求。所执所念，皆为情字。对所爱之人之物，理应竭尽全力守护。

痴梦

二十四年前，母亲将我生于冬日，幼时不知，只道是下过几场秋雨，换上棉衣，便可期待母亲的生日礼物，或是一件新衣，或是一本新书。可自从失去了它，每年的这个日子，便对任何礼物都没了期待。索性写成文字记录，送与自己当做生日礼物。前年今日，我希望自己能有猫咪老师的实力，也能有夏目贵志的心，愿我们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去年今日，我写下“且以温柔待此生，山河岁月，字里相逢。”此时此日，我却更想做一个温柔且有力量的人，护我所爱，常伴其右，静待花开，默然相守。

我本痴人，有一痴梦。以梦为马，不负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