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天,热得与太阳肩并肩,热得柳萧都不愿意去拿背上那柄双刃刀。
用他抱怨的话来说就是,他奶奶的,这刀热得像块烙铁一样,要不是手脚功夫不行,早他妈扔了这玩意儿了!
同行三天,云毅听了柳萧十次以上抱怨刀热的事情。
不过,这鬼天气还真热。早上就像蒸笼,迷蒙的阳光,迷蒙的水汽;中午就像火炉,炎炎的夏日像不要命一样疯狂地输出,河水都发烫了;晚上,别以为太阳下去了就好过,地面散发的余温,依然把空气烘得滚烫。
恰好前面有一颗大树,树荫底下好乘凉,两人便急不可耐地奔到那树下,丢刀脱帽,解衫敞衣,企图将身上的热气一股脑儿地散发出去。
“这也不是事啊!”柳萧摸了摸他发烫的光头,“太热了!身上背的十壶水,就一个早上,一半喝了,一半浇身上了!”
云毅脱下自己的短衫,光着膀子使劲把汗水拧了出去,干涸的土地上留下了一滩水渍。
云毅从腰间变戏法一般摸出几柄飞刀,把衣服挂到了树干上,这回,他得等到衣服干了再走,要不然太遭罪了。
挂好衣服,云毅就接着柳萧的话头说:“是真的太热了!”
柳萧靠着树坐下,弹开爬上肚皮的几只蚂蚁,从包里扯出几根牛肉干,丢了一两根给云毅,边嚼边说:“你说,咱俩这大热天出来晃悠,是不是不符合常识?有常识的人早他妈躲在家里,吃着从井底捞上来的西瓜了!”
云毅废了老大劲嚼了一根牛肉干,感觉这下巴都快脱臼了,他何尝不想屋里乘凉,躺在椅子上吃着西瓜,听着知了叫?
“扯犊子吧!先不说其他,你有家吗?”
柳萧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四海为家。”
“那还扯犊子的西瓜,眯一会儿吧,醒了还得赶路!”
柳萧闭上双眼,不到一会儿又睁开,看着树叶枝杈之间漏出来的丝丝日光,心里空空如也。
“那…云毅,你说咱俩这是为了啥?”
“你他妈的睡不睡了?感情这光头开始思考人生了?”云毅一个爆栗敲在柳萧头上。
“哎?”柳萧摸着自己的光头,胸间涌出一股愤懑,刚想发作,却被云毅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
“秃子,自从别人叫你柳大侠的时候,你已经身不由己了。另外,纠正你一下,别出了门就忘了方向,咱可是去搞事情的!”
云毅说完,闭上双眼,头一歪鼾声已起。
云秒睡的外号,名不虚传。
二
柳萧、云毅二人废了好几时日,终于出了那草木稀疏,河无三尺宽的,外加热死人的戈壁,进了那土木堡。
这土木堡位于游牧边民与中土各族的边界中心地带,属于一个鱼龙混杂的城市,各路人马都汇聚于此。
柳萧的光头上绑上了一条黑色的头巾,脸部蒙了一条黑色的面罩,过戈壁时穿的那身松松跨跨的青绿色长衫,此时已经换成了一身黑色的短装,手里拿着那柄双刃长刀,蜷身躲在一处塔楼的顶部的暗格里。
塔楼的下方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里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欢聚节。这欢聚节,顾名思义,就是各路人马欢聚顺便进行交易的节日。
柳萧的视线落在了一处摊位之上,云毅做了一身游牧民族的打扮,正装模作样地在一个中土商人前叽里呱啦地假装要买什么东西。
柳萧心想,要不是咱俩准备搞事情,我还真信了你云毅就是一个草原里来的土著!
这时,一队车马正缓缓地分开人群,自西向东往城中心那座官府驶去。
他们的目标就在那队车马中最中间那辆马车上。
马车到了塔楼之下,柳萧看到了云毅做出的手势,手中长刀一卷,破开那塔楼暗格的木窗,一个纵身朝着那俩马车飞身而下!
“有刺客!”
车队里的护卫发现了柳萧,连忙大喊起来,顺便驱散附近的民众,然后团团围住那辆马车。
其中几个功夫了得的还纵身而起,企图拦截从天而降的柳萧,但身形方起,就被不知从哪飞出来的飞刀射倒在地!
这时,护卫队才慌乱起来,一明一暗的配合,明枪尚能抵挡一二,这暗里飞出来的冷刀倒是防不胜防。
但偌大一个卫队里岂能没有高手?只见从马车里飞出一腰圆膀粗的大汉,手持一把开山巨斧,大喝一声接下了柳萧的去势。
云毅一看柳萧登不上马车,也不再躲在乱串的人群里放暗刀,抽出卷在腰间的软剑,一步杀十人,一步一步朝着那马车飞奔而去。
他们得快,要不然城里的卫队接到消息,响应过来,他们是插翅也难逃!
“秃子!动作麻利点!”云毅大吼了一声,批开冲过来的几个人,一个踏步登上了马车。正当他准备掀开幕帘进去的时候,一柄透明的细剑滑开幕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指云毅咽喉。
而更要命的是,身后扑来两个人,长刀直取他的后心。正是前有毒蛇,后有猛虎,想要脱身,除非上天。
柳萧此时被那个大汉的巨斧劈得找不到北,所谓一力降十会,刀法再好,也只能堪堪自保,哪还能搭理云毅。由于他用的是双刃刀,为了不让刀被劈断,他只能用刀面去卸这大汉的招。
这边的云毅一个鹞子翻身,躲开直取喉咙的那一剑,避开身后袭来的长刀,落在了袭来的那两人身后,一个一脚踢到了马车底下,再摸出四柄飞刀,刷刷射向那幕帘之内。
寒光过后,幕帘也被飞刀带落,露出马车内的情况。
头挽黑纱,面罩白巾,一身青蓝长衣,不正是那透明剑主青颜韵,还能是谁?
云毅看到那柄刺出来的透明剑的时候,就猜到了会是青颜韵,这下只能是确认了他心中的猜想而已。
“青颜韵!”云毅站定,“这事与你无关,你还是不要掺和了!”
柳萧这时也脱开与那大汉的缠斗,纵身到了云毅身旁,气喘吁吁,握着刀的手都战栗不已。
“喂!事情黄了?”柳萧低声在云毅耳旁问道。
这时,远处也响起了大批脚步声,应该是城里的卫队冲出来了。
“我?我掺和什么事了?倒是你,云毅,不要那么死脑筋!人已经死了,你就放了他吧!”青颜韵说完放下了手里的剑,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盖着白布的人。
云毅一愣,死了?手中举起的剑也缓缓放了下来,但随即重新举起软剑,双目圆睁着喊道:“我不信!他怎么可能死呢?他亲口说过让我来报仇的!我云毅也立下了誓言,我不杀他,天诛地灭!”
青颜韵冷笑了一声说:“我让你上来看看就是!屠夫,你让城里来的人不要过来了,这里的事情我来解决!”
那大汉原来名叫屠夫。屠夫闻言,收起斧子,狠狠瞪了柳萧一眼,转身大步朝着远处就要冲过来的卫队走去。
柳萧看了一眼云毅,云毅脸色不断变换,他知道云毅内心肯定在挣扎,在经历着一场他所理解不了的境地。
突然,云毅仰天狂笑起来。
柳萧一度以为这家伙是要疯了吗?心子里已经开始算计,要是他真疯了,应该如何带着他闯出这包围圈。
“这把剑,是他给我的,他当时说,云毅,你有能耐,我等你来杀我!”云毅停下了笑,双手捧起那把软剑,细细端详起来。
“青颜韵,这把剑,我就还给他吧!”
说完,云毅将手中的细剑抛向了青颜韵,头也不回就往城外方向走去,竟然也不和柳萧打声招呼。
青颜韵双眼微眯,手指一动,一道飞刀就朝着云毅耳边飞去。
众卫兵想要追他们,但是青颜韵却说:“带上折损的兄弟,我们走吧!”
云毅接住那柄飞刀,飞刀上带着一丝血迹,刀柄上还绑缚着一束绑着铃铛的发辫。
他内心一阵激荡,豁然转身,那车队已驶出了好远。
柳萧揉着发酸的手臂,骂道:“我柳萧从来都没问过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今天是个什么事?”
“秃子,没什么事!就是,我的事办结了!”云毅扯出一块布,把那柄飞刀和那束发辫包了起来。
“不是办黄了?你要杀的那个已经死了的是谁?”柳萧扯下裹在光头上的头巾,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不解。
云毅朝着他的屁股踢了一脚,笑骂道:“哪那么多废话?办结了就是办结了!”
风起,沙动。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这漫天的黄沙之中。
三
“这是嫂子的坟?”柳萧看到青石墓碑上刻着一行“爱妻落霞烟”几行字之后,试探性地问道。
风吹动云毅的长衫,扫过坟茔上的荒草,呜呜作响。
云毅眉头皱了皱,然后又慢慢舒展开来,接着笑着答到:“是,也不是。”
“哎,我说你云秒睡!别跟我绕那么多弯子!你这是也不是,到底是,还是不是?”
云毅拍了拍柳萧的肩膀,摇了摇头:“你就当他是嫂子吧!”
云毅说完从怀里掏出裹着飞刀还有发辫的布包,慢慢展开,放到了墓碑前。
“柳萧,赔我拜一拜嫂子吧!”
柳萧连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跟着云毅鞠了一躬。
云毅直起身的时候,双眼已弥漫起了水雾,嘴角抖了抖,说:“霞烟,他过来陪你了!”
柳萧一脸茫然,显然搞不清楚里面的故事,但云毅既然不说,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所以装作没听见,静静地立在一边。
夕阳西下,西边的天空开始泛起一层又一层火烧云,将整个天空映得通红。
“这会儿我们去哪?”柳萧跟着云毅,穿过半人多高的草丛。
“能去哪?四处游荡呗!”云毅笑了一声。
“啥?”
“一生为侠,终生为客,四处浪迹,皆我家矣。柳大侠,今晚昌平酒馆来两杯可好?”
柳萧一听到酒,脸上立马就泛起了兴奋的潮红。
“有酒,那感情好!”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