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是物质相当匮乏的年代,但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了,不过,我年龄还小,尽管已是少年,但在大人看来我仍然是个小屁孩。小孩子嘛,由于涉世未深,对什么都好奇,也由于吃的饭没有大人吃的盐多,所以就特别馋。在好奇心和对菜肴的馋涎欲滴中,我觉得我母亲的一双手实在灵巧得很,她做菜看似信手拈来地做的,却能把极简单的食材做成堪与厨师媲美的佳肴名菜,尽管她并没有学什么厨艺专业知识,难为她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母亲做的芋头丁豆腐蟹螯肉羹,特别好吃,令我刻骨铭心,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那时吃饭已经不成问题,但要每天中午吃白米饭,对于我们农村的穷孩子来说,实在是难以企及的奢望。不过,我家那时每天中午虽然吃不上一顿白米饭,但吃些红薯干、萝卜丁、红薯叶和萝卜缨子饭,以及粯子饭,还是可以的。但说来惭愧,与其说那是米饭,不如说是寥寥无几的米粒在红薯干和粯子等杂粮中的点缀。当然,现在城里人都时兴吃那些红薯干饭和燕麦片粥等,还起了别致的名字,叫绿色食品,然而,我们那时天天爬起来就吃红薯干饭和大麦采儿粥等,都吃腻了,吃怕了,每次拿起碗,简直像在吃味道苦极的药,真比去走二万千里长征还要艰难哪。因此,我们那时不叫吃饭,叫干饭!干,干饭!这怎能说不泪目呢?!
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为了让我们吃饱饭,长个子,母亲真是绞尽了脑汁。她把我们摸的河蚌拿几个来,劈开择净洗干净,然后掺到自家屋上牵藤扯葛地长成的丝瓜里,做成河蚌丝瓜汤。哇,那河蚌丝瓜汤啊,甭提多好吃啊,我们边喝汤边扒饭,竟然能多吃一碗那些难以下咽的饭。母亲还做些咸鸭蛋,那咸鸭蛋煮熟后,切成一瓣一瓣的,那咸鸭蛋蛋白雪白雪白的,那蛋黄像桔黄色,都起了油起了沙啊,夏天每天一只咸鸭蛋切成桔瓣似的,码在那白磁盘里,不要说吃了,光是看一眼也觉得十分诱人。还有那腌得脆刮刮的酱瓜菜,比酱菜厂里做的还要棒。我到现在也忘不了啊,就是这些母亲做的咸鸭蛋和酱瓜菜,陪伴着我走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就是它们,让我吃起大麦采儿粥来觉得特别香,香了我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
母亲最拿手的菜是芋头丁豆腐蟹螯肉羹。那时我二哥每到夏末秋初,就跟一个捕蟹师傅一起,在我家屋后的蚌蜒河里,用烟索和比较粗的网眼的蟹罾捕蟹。有时母亲会从卖的螃蟹里拣几只小的螃蟹用来做菜。母亲把一些螃蟹清蒸了,叫我们剔下蟹黄蘸着酱醋姜末吃,还别说,简直吃的不要太好吃。母亲让我们吃的时候,把蟹螯留下,然后她就从蟹螯里把蟹螯肉剔出来,二天她用蟹螯肉加些芋头丁和劈成小方块的豆腐熬成汤。这种芋头丁豆腐蟹螯肉羹,味道鲜美极了,特别下饭,以前吃饭觉得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因为有了这种鲜美羹汤的佐饭,竟然变成了一种难得的享受。我曾问母亲这个羹汤里究竟加了什么佐料,竟然这么好吃,打嘴巴也不丢。母亲说加些菜籽油和盐巴,别的什么佐料都不要。母亲又说吃有螃蟹的菜不能多吃,因为太鲜美,吃多了,吃别的菜就不好吃了。其实,我现在才算明白了,母亲这是为了把螃蟹让我们拿去卖,卖出钱来给我们当学费和书费,以及贴补家用,她实在舍不得让我们多吃啊。
哦,母亲,我的母亲,那时她用她的一双巧手,给我们苦难的生活镀上了一层亮色,母亲用她的一双巧手,让我们即便在苦难的生活中,也觉得活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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