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天空下的深秋,雨季来临,乍寒乍暖。这个城市太匆忙,涌入茫茫喧嚣人流,很容易就忘掉了自己是谁。这个城市太冷漠,街角路灯的冷冷光芒,注视夜归人的孤独。
(1)
阿仁身体发育很好,是个体育苗子,从小被选拔为县体委射击队业余选手。15岁那年,阿仁崭露头角,一鸣惊人打破了全省射击记录,正式选拔为省体院射击专业运动员。
射击训练有跪、立、卧,三种基本动作,单调机械,枯燥乏味。日复一日的集训,很快就磨灭了阿仁初初来到省院的新奇感觉。
阿仁言语不多,厚道老实,常常会思念家乡,思念父母,思念小伙伴,还有他豢养家中的小狗,它叫花花。所有的思念,他习惯悄悄埋藏心底。
省体院矗立在省城旁偏僻的山丘上。训练之余,阿仁喜欢一个人爬上体院高高的山丘,看花开花谢,草长莺飞。离开了宿舍的喧哗,这里是发呆的好地方,一个人独自静静地想念亲人朋友,还有家中的小狗花花。
(2)
每逢体院放假,归心似箭的阿仁会辗转换乘好几趟公交车,只为搭乘回家的长途客运。
家乡父母和小伙伴翘首以盼,一年换来阿仁三两次归来。每次回来,他会背着小口径步枪,跟伙伴们打猎,喝酒聚会,解馋开胃。
花花是条懂事的狗狗,阿仁的小伙伴,它都认识。每次看到阿仁回来,它会摇头摆尾的满院撒野,来回奔跑。花花跑来阿仁身边,高高的站立,前爪搭到阿仁的肩膀,口里发出哼哼唧唧的撒娇呻吟。如躲闪不及,阿仁就会被花花用长长的舌头,舔舐满脸唾液。
打猎的时候,阿仁会带上花花跟小伙伴们一起追寻猎物。踏遍田野丛林,花花拉长着身子,鼻子嗅着地面,悄然无声的搜寻猎物。
野刺树上栖息的斑鸠,草丛中觅食的野兔,它们的隐蔽性都很强,却逃脱不了花花犀利的嗅觉与眼光。
瞄准猎物的时候,小伙伴们猫腰屏息,花花会乖巧地蹲在旁边,目不转睛的注视猎物。阿仁扳机抠响,猎物百分百中枪。汪汪汪……花花咆哮着,冲向前方,咬回猎物。
花花是条好狗,它太通人性,哪怕翻山越岭、涉水沟壑,也会把受伤的猎物咬回身旁。花花不是条狗,阿仁对它特别亲昵,伙伴们笑他,花花是他的亲人。阿仁厚道的呵呵一笑,表示认可。
(3)
青春的岁月,阿仁不曾蹉跎。在省体院集训的射击成绩,他越发突出长进。全国集训,频繁的比赛活动,超越了四季的更换频率。
白驹过隙,流年似水。阿仁回家乡的日子,越来越稀缺。囊获各类比赛的奖项,挂满了家里的荣誉墙,这是他捎给父母的欣慰。小伙伴都已经是大小伙,看到这些奖牌奖状,也由衷高兴,引以为傲。
竞技运动员驰骋赛场的飒爽英姿,动人心魄。陶醉着现场观赛的人们,欢腾着电视屏下的观众。冉冉升起的国旗,高昂激进的国歌,歌颂着、赞誉着获奖运动员的佳绩。
家乡父母,儿时伙伴,如此热烈的期盼,希望某天,能看到阿仁登上国际赛事领奖舞台。阿仁明白那些期望,集训更加刻苦努力,不敢丝毫怠慢。他更明白,运动员这碗青春饭,出不了成绩会被淘汰离场。
每逢国际性大赛事,阿仁勉强可以突围入场,临场发挥却总是强差人意。30岁左右,阿仁拿到了国家二级教练资质,黯然退役,留任体院女子步枪队任职教练。
这一年,阿仁改变了身份,职业运动员成为了职业教练员。这一年,阿仁家的花花,老得不能乱跑却突然离开了家,找寻不到它的踪影。这一年,阿仁被女子步枪队的女孩看中,偷偷爱上了他。
这一年,唯一遗憾,花花不见了。
(4)
阿仁第一次带女孩跟父母伙伴们见面,看着他俩莺莺燕燕的画面,伙伴们羡慕祝福。
女孩叫忻忻,女子射击队的新进队员,妙龄少女,婀娜高挑,拂袖添香。女孩年龄足足比阿仁小了14岁,阿仁的父母已是七十古稀,忻忻的父母刚过五十天命。
年龄不是问题,亲家不是距离。恋爱总是美好,婚姻兑现承诺。跟忻忻恋爱两年后,阿仁拿出所有积蓄,在省城添置了房产和车辆,他们幸福的走进了婚姻殿堂。
婚后两年,儿子康康降临,所有关心祝福他们的亲朋戚友,带来了最大的安慰。
康康的外公家在衡阳,忻忻是家里的独生女。她的父亲是部队干部,跟母亲分居两地多年,转业后安顿衡阳。忻忻从小跟母亲生活一起,面对忻忻,康康的外公心存愧疚,自责给予她的父爱太少。
忻忻的父亲,活动能力很强,很快就落实了安排她回衡阳体院的正式编制。捧上了铁饭碗,忻忻带着康康回到了衡阳。
曾经在忻忻父母身上,演绎的牛郎织女,分居两地的故事,在阿仁夫妻俩身上延续。
阿仁继续单身生活,下班回家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老婆孩子远在娘家。阿仁工作很忙,带队集训、打比赛,跑遍大川山河。每次看到他微信中走在各地,貌似风光无限的留影,伙伴中的哥们,有人看出了他的孤独。
阿仁跟忻忻约定,在每天固定的时间段,跟她们电话视频。哪怕再忙,他也会按时遵守规定。每次通话、视频,阿仁都会乐呵呵的展现出他最佳的状态,内心奔腾着如潮的思念,不曾轻易表露脸上,他不想对方分心。
这一年,一颗心,两地情。
(5)
娃娃怕落地,转眼会喊爹。工作生活在省城,抽空回衡阳探亲。阿仁就在这样的来回奔波中,折腾了两年。
家不像家,思念她们母子的孤独却像疯长的藤蔓,蔓延开来。曾经满屋回忆,如今只剩下阿仁孤单中独来独往。压抑不住思念,阿仁会每晚独自饮酒催眠。
阿仁决定辞去省体院工作,去衡阳体院应聘教练,陪伴在老婆孩子身边。岳父闻讯后安慰他,当年跟他岳母熬过来十多年才聚在一起,要他忍一忍。
阿仁想要老婆带孩子回省城,孩子即将读幼稚园。忻忻不想舍弃父亲帮她找到的铁饭碗,依靠娘家人带孩子的安逸,也让她更不情愿再回省城。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耗着,阿仁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奔波在两地之间。康康稚嫩的叫着爸爸的声音,是他最大的享受,康康伸手要抱的模样,是他最大的牵挂。
忻忻在衡阳体院,似乎也很忙,偶尔阿仁探亲时也难聚在一起。阿仁会在哄着康康睡着的时候,再返回省城上班。娃娃很聪明,知道爸爸每次都是在他睡着后就不见了,他会死死的缠着爸爸,不肯入眠。
“我睡着了,爸爸就走了。”听着康康稚嫩的声音,阿仁好多次扭头眼红,不容泪水打转,回头就认真的告诉康康,“儿子乖,爸爸要去上班,爸爸要赚钱养康康,送康康读书,买玩具。”
康康会很听话的点头,要爸爸抱着他,等他睡着了再走。伙伴中的哥们告诉他,这孩子懂事太早,有点担忧孩子早熟。
这一年,一熬就熬了四年。
(6)
第五年,阿仁回家乡探亲,伙伴中的哥们,好久不见。
阿仁找到伙伴中的哥们,一起喝酒聊天。阿仁告诉兄弟,他在苦修行,与老婆两地分居五年的结果,换来她正式提出离婚。
哥们很淡定,他在家乡好几年都不曾看到,阿仁带忻忻回家乡看望公公婆婆。隐约中感觉,这媳妇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阿仁没有告诉年近八十的父母,他们真的很好忽悠,每次询问儿媳妇和孙子的情况,阿仁会告诉他们,都很好。老父母太纯善,他们天真的期待儿子媳妇团聚的日子,何曾料想儿子面临离婚的局面。
康康如今六岁,结婚到现在,阿仁买车买房后,剩下的钱大概二十多万,全是老婆保管使用。六年时间,银行卡上几十万的存款,也就这么没了。阿仁告诉哥们,现在他真的好穷,老婆逼他把省城房子卖掉,分一半资产给她。
哥们喝多了,他问阿仁是否有外遇,阿仁死命摇头,他说自从夫妻分居后,自己当了几年的和尚。哥们又问,是否忻忻有了外遇,阿仁说不想搞太清楚,费事更痛苦。
这一晚,哥们喝醉了,留下了眼泪。安抚阿仁共渡难关,伙伴们可以集体掏钱给他老婆,房子绝不能卖,那是留给康康的资产。
这一年,阿仁离异了。
(7)
阿仁跟忻忻协议离婚,他不想法庭相见。忻忻的条件,他基本都答应了,房子归孩子,另外支付十万元人民币。
阿仁终归一个人独自面对解体的婚姻,没有麻烦任何伙伴哥们,哥们知道他的性情。阿仁打算下海,辞去省院工作,他跟哥们打电话的时候,哥们眼泪汪汪,没敢让他发觉异样,该死的中年,遇上该死的婚变。
伙伴们不知道阿仁的破釜沉舟,会带来什么样的未来,哥们只能说你想好了就撸起袖子去干,天无绝人之路。大不了转头再来,回来哥几个再重长计议。
阿仁辞职了,他去了沿海城市――深圳。阿仁安顿好之后,会告诉哥们兄弟他的近况。其实不用他说,哥们知道他不想哥们担忧。
阿仁曾经呆过很多地方,他的适应能力应该会很强。南方天空更适合南方人。
这一年,阿仁下海了。
【后记】
阿仁的故事未完,阿仁的将来未知。
人生如梦,人生如戏。席慕容说:我们都是戏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在这个繁杂的世上,真的没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从一而终的。任何一份爱,都是恩赐,你我没有权利奢求永恒。我们只是不愿放过自己,或者那些爱过的人。然后站在孤单的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肩膀,无助的哭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社会是个江湖,社会里的人心却比江湖更深厚,遇上一个自由而自私的灵魂,或许是宿命,方才可醒悟。
我们原本就是孤单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理应一个人孤单的走。红尘一场,能遇到结伴同行的人已经满足了,至于彼此能结伴同行多远的距离,别奢望太多。
让我们一起期待,阿仁的故事续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