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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子虚原待得越久,徐福越发觉得子虚原的面纱比自己所料想的还要深沉,不仅仅因为这片土地的自然环境与山下决然不同,更多是这里的人民都散发着一种从无聊到虚假,又从虚假到孤独的气质。每个人都住在精巧细致的建筑中,生活却简单得像个笑话:每天早上女人开始清理地面,给不适合生活的艺术房屋抛光打蜡,男人则提着斧头和铲子清除门前疯狂生长的树木幼芽。种植作物成了最简单的工作,几乎只需将种子撒到土里,不出一个月便能大获丰收,以至于每个家庭都不得不打破建筑的美感,在艺术品一般的房屋旁边添造一个巨大丑陋的仓库囤积粮食。因为疏于打理,老鼠在仓库里海吃海喝,大白天里就能听到仓库里巨大的咀嚼声。直到一些囤积过久的粮食在仓库里生根发芽,人们才开始将太过古老的粮食连同老鼠屎尿一起清理出去。子虚原的人民看似美好的生活,本质只是每日穷极无聊的巨大循环与重复,人们坐在粮食堆和梦幻屋里享受美好的假象,即便时时劳累也缘于毫无追求的维持现状。
但徐福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期待白狐再现,但他时时又觉得自己是被这安逸虚假的生活所诱惑,每念及此他便悚然警醒,于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用思想改变这里。他在山下时身兼法 、儒、道三家之长,一开始以法家法制的知识向人们传输学问,但拜访了几户人家宣扬法制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并非法制的第一个提倡者,张布衣早已写了一部宏大的法令著述。他怀着好奇阅读了这一法令,越看越是惊讶,“奴隶主”“奴隶”“农民”等字眼深刻了解,但“机器人”“人工智能”“科技”“异星人”等生涩的词汇他闻所未闻,隐隐意识到这部法令的内容远远超出了一个时代的需求,充满了不可捉摸的未来色彩,惊奇之余只能放弃进一步传播法家思想的打算。儒家的出世的思想同样因不适合早早夭折,这里本来就是世外之境,只有“无为 ”的思想在这里如鱼得水,许多因法家和儒家拒绝了他的家庭又因追求道家思想将他请进家门,他获得了一段时间的满足,但最终充分了解了这些家庭后却颓丧的发现人们对道家的认可只是停留在表面,“无为”的说法为子虚原的虚假生活贴了一个思想标签,人们在无聊的生活节奏中继续行走下去,不会再因为每日一样的生活而心生枯燥,在日落前相互笑谈时还会将以前互相倾诉的“我又无聊了一天”改成“我又无为了一天。”
子虚原上第一座也是最后一座道场就是在这一时期开始谋划建造的,人们自发组织到一起,规划土地,砍伐木材,开凿山石,又在日渐无聊的生活中找到了前几年建造家园的热情。但最激动的不是徐福也不是在道家思想中假获新生的人们,而是张云衫,她在一年多的等待中找到了转机,以敏锐的眼光发现人们对于道家无为的追求只是一种流于表面的假象,人们内心向往的是道家另外一种极端的追求——长生。人们在徐福初来之时还常常嘲笑着对他说“凡人皆有一死。”但无意识中也陷于了对长生的渴求,她不知道这一想法到底是徐福蛊惑大家的结果,还是人们对子虚原安逸生活长久保持下去的渴求而导致的。但对于她来说这一现象充满着另一层含义——人们在旷日持久的重复生活中,对于欲望的追求明显保存了下来。她再一次带着黄金下山,用以前一样的伎俩招募异乡人上原。四个月之内来了四批批形形色色的异乡人。
最开始是一批建筑工匠,其中有些上了年纪的人甚至就是当年参入过张家大宅建设的工匠,他们在子虚原迟缓的时光中失去了家庭,孑然一身,很容易就再一次被张云衫拉拢过来。他们在张云衫的指导下选址,最终在道场不远的地方开工、建设,从图纸上看得出她要打造的建筑并非居家宅院,其规模比道场还要庞大,结构也更加复杂,包括了楼房、庭院、工坊、娱乐设施、休闲场所,与其说是一个建筑,倒不如说是一个简单的街道建设。
第二批到来的是一批奇怪的人,他们花费巨大的心思子虚原的农田里观察,观察阳光的照射、雨水的规律、水质的优良,然后在尚未完全建好的工坊里没日没夜的研究。第二个月的一天,镇子上飘荡着醇厚的酿香味,令人醺醺欲醉,人们吸着鼻子追寻着香味,在工坊中找到了源头,才知道这是一个酒坊,一坛坛用子虚原特有的作物和水源酿造的佳酿摆在工坊中,令好酒之人如痴如醉,揭开一口吊起一勺喝下,沉迷半天之后才从梦幻中醒觉,飘然欲仙道:“这难道就是王母的仙酿?”
第三批到来的是一批阴森的人,他们在农田里徘徊,找到特殊的土地,将特殊的种子谨慎的埋入土里,在子虚原肥沃的土地进行着从未有过的精耕细作,细腻程度远超子虚人的粗犷种植,只有当初人们对建筑的雕饰程度才可比拟。一月后那些作物成熟时,罂粟花和大麻在风中摇曳,人们还不知道张云衫花费巨大心思种植这些古怪的作物干什么,那些阴森的异乡人就已经制作出一包包烟土,第一个尝试的人吸入第一口后,回味半天,瞪大了眼睛说道:“这肯定是玉帝才能抽的老黄烟。”
最后一批到来人的身份没有惹起任何人的疑惑,那是一群青春正盛的少男少女,个个年轻美貌、花枝招展。虽然楼房的建设接近尾声,但还不适合这么多人入住。这些年轻人就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破旧的帐篷里爆发的脆笑声和淫靡声半夜还在持续,打破了子虚原持续已久的宁静,使子虚原每一个男人都心思动摇。这时人们才知道张云衫先前规划中最豪华的一座楼房是一座巨大的妓院,而张云衫的目的已然露出水面——要用美酒、毒品和妓院来挽救无聊至死的子虚原。妓院和道场同时兴建,究其本质都是徐福和张云衫为改变子虚原而打造的,不过前者很快显现出比后者更加直接且摧古拉朽的威力。一开始女人们对张云衫的这一举动大为光火,将身边的男人紧紧约束,但那些尚未成家的男子如鱼得水,他们享受着山下少女的带来的不同花样,在妓院尚未完工时便在那些山下少女的指引下在稻花深处、密叶林中、温泉水里、河床沙中欲罢不能,许多成家的男人熬不住诱惑,在煎熬下偷偷寻找那些无处不在的少女,女人们发现后怒不可揭的去那些下三滥的场所捉奸,却被那些妖娆魅惑、似男似女的男妓推到,也在欲望之海里沉迷难以自拔。一批批成家男女在艺术般的家里达成共识,而后去各自的原野里放纵。唯有育有儿女并抱有真诚感情的家庭才幸免于这股淫靡的浪潮,每每在野外遇到那些荒诞放纵的行为时总是怒骂不止。不久之后一批持重的老人带着最后幸存者去张家书房向族长控诉“整个子虚原都快成妓院了!”这时张布衣才带着久违的愠怒去找妹妹理论,只是她也没想到妹妹的回答直爽得像个陷阱——“可以,从今天开始,妓院、酒坊和烟馆都开始收费了。”
从此,嫖妓、饮酒、吸毒的成本都高居不下,只有黄金能扳开少女们的双腿,让少男们脱下衣服,让烟酒入喉,让云雾入鼻。早已沉迷此道的男女回家合计之后才发现,整个子虚原只有张云衫有黄金,他们也去张家大宅向她哭诉。张云衫则以预谋已久的口吻回答道:“你们可以多种植粮食和蔬果,我帮你们卖到山下,换成金子。”
将粮食换成可进出妓院、品尝美酒、吸纳烟云的金子是一项巨大的工作,但子虚原非凡的环境使这一切充满着可行性,于是那些人着魔之人以十倍于往常的经历投入种植工作,一批批的粮食和蔬果运下子虚原,带回来一盒盒的金块。古老的绳索和篮子已经不堪重负。于是张云衫又聘请一批铁匠来到高原,将粗绳和草蓝换成钢索和铁栅栏。新的升降工具才落成,乘坐它上来的就是刘晴和女儿张蓉,两年期限已至,他们如期归来,却唯独缺了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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