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赞
书架有《明清笑话四种》,不知得之何处,为赵南星,冯梦龙,陈皋谟 ,石成金四人所撰笑话合订本。估计这些笑话都是作者道听途说,笔记成书的。虽则是记录朝野坊间的口传,却自有雅俗之分。此雅俗即为笔记者之雅俗。赵南星雅,其他三人都不同程度的俗。这同平时做人风格是一致的。史记赵南星平素为人正值不苟,故其笔记的笑话也都是剔除了那些不利风化的成分。《明清笑话四种》一书的编者指出,此集既有雅如赵南星者,也有俗似石成金者。那些所谓俗的笑话,其实很类同于如今人们喜闻乐道的黄段子,虽则可笑,殆有伤风化,故君子不为。
“邵篪”即为赵南星《笑赞》之一则。《笑赞》里有些段子权可当作野史看。如“贯休”一则,记钱镠称王,贯休作诗贺之,有句云“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王不悦,令其改“十四州”为“四十州”。贯休说,待王实得四十州再改。虽只片言,然贯休其人风姿跃然。赵南星说:“人之好谀,皆明知其虚誉而不能不好,只看钱镠原是十四州,便改作四百州,当得甚事,何其扯淡之甚也。”我理解他的意思是:惯休何必惺惺作态?你本就是来拍马屁的,就算是改成四百州,又有何妨?
《笑赞》佳作很多,读人一笑之间可得关乎人伦、君臣、教化之益,此于熙攘红尘中之孤独君子破闷消闲,当不输于清茶涩弦。
邵篪
唐人邵篪为官上朝时,不小心放了个屁,因而被贬。赵南星解释说:邵篪其人,因上朝不慎泄气遭贬,因而传名至今。否则,官微如邵篪者,一旦归土,何异草木?身名湮灭大抵是要不了几天的。
分析邵篪青史留名的原因,大致须备以下不一般:一是泄气的时间不同一般。倘使邵篪之屁放在晨朝出门上马之时,则闻者只有家奴,则放了也白放;二是泄气的地点不同一般。假使在皇家畋猎圈场打猎,他就是放一百个屁,皇帝也不会知道;三是声闻者的身份不同一般。若邵篪之屁闻之于贩夫走卒,就算屁声再响、气味再臭,顶多赢得侪辈一阵乱骂。要想成就千载屁名,是断然不可能的。总之,邵篪的这个屁放得好,它抓住了机遇却又非蓄意为之,故能使龙颜震怒,然后成就其主人的不朽名声。
这个故事虽看似笑话,其中蕴含处世之道,实则玄之又玄。今世得其道而能活学活用者数以百万计。
少焉
中国文人自古喜用代字指称某事物,可能是从作文用典演变出来的一种作文技巧(或修饰手法),目的是为了使文章表达含蓄,增添文章的耐读性,增添美感和意象。所谓“搬前换后”,“艰者易出、易者艰出”,“直者曲之、曲者直之”是也。后来,这种手法被广泛运用于各行各业,很多事物都不用本名指称。当然,使用的目的也就与时俱进不限于含蓄一旨了。如过去的“下岗”就被专门用来指称“失业”;“结构性物价上涨”,就被用来代指“通货膨胀”。据说年来民众苦于疫情,或欲忽之,巧设代词美之,故代词倍增。昔宋人沈伯时写了一本关于诗词写作技巧的小本子叫《乐府指迷》,他对代指事物的写作手法推崇备至。他说,咏物切不可说破,说杨柳要说“章台”、“灞岸”,说桃不可说破,要说“刘郎”、“河阳”云云。王国维认为这样做太过分了,于是提出了“隔”这一文学批评概念。他举例说,周清真用“桂华流瓦”咏月就是隔,如雾里看花,把好端端的意境给破坏了。明人张岱《陶庵梦忆》有记录苏州天平山下某范氏园主者,其代指事物之好似更甚沈伯时。据张岱介绍,范氏园主人先请他饮酒、听歌,张岱觉得很不错。后来张岱觉得多有叨扰,于是辞请。主人说:等少焉来了,一同赏玩赏玩再走不迟啊。张岱问:少焉是谁?主人说:是月亮。并解释说,我们这里有个乡绅,喜欢东坡《赤壁赋》,特别喜欢“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这句,故以“少焉”代指月亮。张岱听罢腹笑胸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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