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了，亲爱的爸爸

作者: 安妮Sweety | 来源:发表于2018-06-21 18:19 被阅读399次

哀哀吾父，五十九仅，

平素久累，寿尽天年。

哀哀吾父，撒手人寰。

乘鸾西去，步入瑶山。

哀哀吾父，缘生苦渡，

艰辛备至，一往情愫。

——写给天堂的爸爸

二零一七年七月二十七日，我在外地，突然接到姐姐的电话，说她从视频中看到爸爸摔倒在地。（写到这儿的时候眼泪已经止不住了）我在等老公下班，内心忐忑不安，一面等着老公早点下班，一面等着姐姐发来更多消息。

大约两个小时后，电话再次响起。姐姐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或许能赶回老家见爸爸最后一面。听到这样的消息，如鲠在喉。我赶紧给老公打电话让他安排工作的事情，收拾回家。

那段时间，正是雨季，全国各地都在下暴雨。我和老公从远隔家乡五百多公里的地方出发，开了整整一晚上的车，回到家里，期盼着能见到爸爸，哪怕是最后一面。然而，等待我们的却是，躺在老房子里冰凉床上安睡着的爸爸。

现在回想，其实在路上的时候姐姐和弟弟的话就有提示。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姐姐说爸爸已经回村里了；两点多的时候弟弟打电话让我们就近找个宾馆住下，路上大车太多，很危险。我和老公，坚持要回家。我们坚信回家以后可以见到爸爸；我们还计划着回家以后要带着爸爸去省城住院。

或许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情。直到我站在爸爸身边，看着他冰凉的躯体，我所有的希望都坍塌了。我以为我们拼命和时间赛跑了一晚上，可以等来太阳的，结果却是更深的黑洞在等着我们。

接下来在亲友们的帮助下，举行了爸爸的葬礼。爸爸一生都很简朴，我们兄妹三人也都没有什么社会经验，葬礼很简单，但是这份简单中，又有着很多隆重的不简单。

用我们三个人的话来说，整个葬礼过程，其实我们都是蒙的。

五天很短，我们还没来得及对爸爸做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就结束了，爸爸也要下葬了。

五天也很长，每一位亲人朋友的到场，都让我们也更加的悲恸：

伯父伯母六十多岁了，还坐在爸爸的灵前大声痛哭；

姑姑七十多岁了，从太原赶回来，在巷口就已经哭成泪人了，表姐表姐夫们搀扶着才走进院子里。她和我们一样，接到的消息是爸爸还在医院，她也是赶回来看她的弟弟的。

爸爸的堂哥堂姐堂妹们，收到消息后从咸阳、新疆赶回来，来送爸爸最后一程。

爸爸单位的领导组织为爸爸举行了追悼会，本来就不大的小院，被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亲朋好友挤得水泄不通。提起爸爸艰难而奋斗的一生，特别是最近几年来，妈妈几次病危住院，爸爸都不离不弃、无微不至的照顾，大家都痛哭流涕。为爸爸这艰辛而不易的一生而哀叹；为爸爸这不离不弃的柔情而感动。

可是，老天却那么残忍，就这么把他带走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的和他说说话，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认真告个别。

今天借由这样的文字，让我来和爸爸好好说说话，好好做一场盛大的告别。

亲爱的爸爸：

见信好。我知道你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文字，听不到这样的呼唤了，可是我还是想和你说一说话，说一说那些压在我心底好久的话。

爸爸，你走以后，我才开始慢慢学习去探索我们的关系。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考试过了，也有了心理咨询师证了，在我参加完考试以后你就走了。成绩出来的时候，我和姐姐说，好想和你分享这样的消息，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姐姐和我说，我们去你坟前的时候，可以告诉你。我们猜你听了以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爸爸，你走以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两位妈妈也都走了。到2018年的时候，我第一次过了没有妈妈的母亲节，没有爸爸的父亲节。

爸爸，我通过自己的学习和探索以后，对你和妈妈有了更多的理解，重新开始面对和看待我们的关系。

你以前总是告诉我，养母很难，很伟大，让我好好照顾她。直至有一天姐姐告诉我，你看到我和妈妈（养母）那么冷淡的时候，很难过，感觉我有些没有人情味。我和姐姐说了我实际的难处之后，我们才明白，也许是你根本不了解我当时的处境。而我也是在生活中才逐渐的明白，当我们面对对方特别是亲人的时候，许多话要说出来，说出来大家才会理解和明白。

爸爸，弟弟也结婚，还有了他们自己的小宝宝，你也做爷爷了。听到这样的消息，你一定很开心吧。

爸爸，......

太多太多的话，想说给你听，太多太多的情想向你表达。可是，亲爱的爸爸，你在哪里？你一个人在那孤独的山上睡了快一年了，冬天的时候，你冷吗？夏天的时候，还热吗？我努力地想和你告别，可是每一次的话到嘴边都改口了，我不知道自己的潜意识想要告诉你什么，然后我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安静地听着键盘敲打的声音，用我已经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着这些文字流淌出来。

（一）三天后那场惊天动地的哭泣

第一次想要和你真正的告别，是在你下葬的第三天，也是你头七的那天。

我们去给你烧纸，传统习俗中，说是去给你送新家，“暖房”。看着那一大堆东西，在瞬间被化成一堆灰，我彻底的奔溃了，就这些纸做的房子，你能住吗？就那些被烧掉的食物，你能吃到吗？我坐在地边嚎啕大哭，第一次感觉你离我那么远那么远，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土，又好像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几个世界。当大家拉着让我走的时候，我才真正的意识到，你真的离我们远去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我是那么的不舍，那么的不愿意。

我也是在后来才想明白，自己在那天为什么情绪会那么强烈。

我是被抱养出去的，可是从我们相认以后，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那种感觉，我就觉得你是我的爸爸。我清楚地记得那个十三岁的傍晚，你温柔地看着我，告诉我，你会把失去的父爱补回来的。在后来二十多年的日子里，有很多的坎坷，但是你真的在一点一点的弥补那份丢失的父爱。可是，在外人眼里还是有很多的不同，特别是大家在提到妈妈的态度的时候。

所以，可能在你的葬礼上，我都不敢那么用力、放声地去表达自己的悲伤。我怕外人说我虚情假意；我怕我被抱养的家庭这边的人看到了会难过；我怕大家各种奇怪的眼神...... 以至于在后来妈妈（养母）去世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为谁难过，当我想起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的时候，内心对另一个人就会有一种愧疚。我迷茫徘徊，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有一天我和姐姐弟弟说出这些痛苦困惑的时候，姐姐告诉我，或许我在找一个归属感。我豁然开朗，告诉自己，你们的离开，我都很难过，可是你们也一定不希望我这样左右为难，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不要刻意去为谁而难过，更不要因为这份难过而左右为难。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心理暗示，居然奏效了，那种左右为难的痛苦的感觉逐渐消失了。

回到家，躺在沙发上，睁开眼睛，头痛欲裂；闭上眼睛，眼前都是你的影子在晃。我感觉自己无处可逃。

那场大哭，并没有让我和你分开，我仍然带着那个坐在地边嚎啕大哭的内在小孩，继续前行。

（二）一场盛大的告别

生活继续，悲伤继续，我在学习的路上继续。

偶然的机会，在参加一次萨提亚工作坊的时候，老师讲到家谱图，讲到家庭雕塑。我说到自己复杂的经历，痛苦的回忆。老师在征求我的同意的情况下，让我来做主角，为我做了一次雕塑。

在那次的雕塑中，我和你做了一场盛大的告别。当老师告诉我，爸爸要离开了，你还有什么想和爸爸说的话吗？我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低着头说，爸爸，我不想让你走。我真的不想让你离开，我们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

我们两个出门，每次都是我开车，特别是下高速的时候，我掏了高速费，你回去以后还要和妈妈说，我长大了，可以带你出去了。爸爸，我想带你去好多好多地方，就像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你带我去看中医；我上学的时候，你带我去旅游...... 我也有好多的心愿，想带你去好多地方。特别是后来，妈妈生病了，你好多年都没有出去逛逛。

在你离开的半个月前，我们两还一起去逛街，我要给你买鞋，你却坚持要自己掏钱。你说你现在还能自己照顾自己，等以后了我再给你买。爸爸，我还等着给你买鞋、买衣服呢！

爸爸，你还记得吗？我用的第一个手机，也是你给我买的，虽然后来手机丢了，可是那份温暖却留在心间。你告诉我妈妈其实也很爱我，只是看到我带着手机回家的时候有些情绪；你告诉姐姐和弟弟，因为我买的迟，所以要比他们的好。你也很为难，但是你一直在很努力的让我感受到温暖和爱。

那次雕塑之后，我还没有和你分开，我还是带着那个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内在小孩，砥砺前行。

（三）我们彼此送别，千里之外

一切继续，生活如此，悲伤如此，学习亦如此。

时间被安排，演一场意外，你悄然离开。

谁痛苦，谁改变。爸爸，我们之间，你已经定格了，只有我自己来努力改变。继续学习的路上，碰到了更多有经验的老师，经历了更多丰富的体验。

最近一次的学习，在家庭重塑的活动中，我又有幸被老师选做主角。

爸爸，当我看着襁褓中的自己被你带着送到新的家庭，你强忍着悲伤头也不回地离开，妈妈在一边大声哭泣的时候，我开始松了一口气。

我窝在你温暖的胸怀放声大哭，我问你，问妈妈，问姐姐弟弟，从今以后，我可以安心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吗？你们每个人都祝福我，祝福我开始新的征程，鼓励我迎接新的生活。许多的往事又浮现上来，所有的温暖、抱怨，所有的过往，都在那里定格。

爸爸，我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我会带着你给的温暖和爱，带着所有的美好祝福，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当下的小乔。

爸爸，有一个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关于我的姓的或者说我被抱养出去事情。好多亲戚都和我说过，我回来的时候，习惯让我跟着你姓。而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个事情，每次面对外人的时候，都很坦然地和大家介绍，我是你的小女儿，因为一些原因，被抱出去了。就像姐姐和我说的一样，妈妈生病以后，各种情况，行动不便，意识不清楚，你都很坦然，带着妈妈出去散步、锻炼，没有一点觉得害羞的意思。

所以，今天我也选择这样的方式，坦然地和你告别，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当下的小乔。无论我是小乔，小马，或是什么，我都是你的女儿。

就像当年你把送出家以后，还把我当作女儿放在心底一样，今天，我也和你深情告别，把你放在心底，放在最美好的回忆里，带着你给的爱和力量，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