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我是妖怪，一个花妖，从小就生活在山林里面，以为会一直生活在山林，直到我遇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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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刚刚化形，为了把根须从土里拉扯出来，动静大了一点。
我欣喜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左转转，右转转，兴奋极了。
等我停下来的时候，发现面前有一个面容惊恐的男人，他坐在地上，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喊出一句话。
“妖······妖怪啊！”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就跌跌撞撞的起身逃跑。
我疑惑的歪了歪头，难道我的化身很恐怖吗？
可我明明是按照有人不慎遗留在山林的画化形，据说那副画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
算了，吓跑了也是好事，没有人类打扰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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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类又来了，与上次不同，他的眼睛里不再有惊恐，而是另外一种情绪。
“晚上好啊！”
我很疑惑，不想理会他，便恐吓到。
“今天我心情很好，快点离开，不然我吃了你！”
他并没有像昨天那样惊恐跑着离开，反而腼腆的笑了笑：“昨天真是失礼，竟然对着女士惊恐，希望你能原谅我。”
我不理解他的意思，想着既然吓不走他，那我暂时离开一下，等这个人走了我就回来。
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意思，自己后退了一步，摸着自己的脑袋“我马上就会走，我想问一下，来这里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并没有回答，轻身一跃离开了。
恍惚中我听到了男人说“真是遗憾啊，没有问到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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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拎着灯笼，小心翼翼的走在山林间。
我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继续来到这个地方呢？
这里本就不应该是人类涉足的地方。
我看到男人看到空荡荡的地方时，脸上露出的失落表情。
他只是失落了一会，接着就提着灯笼寻找我，一边找一边呼唤我。
“你在吗？”
我听见他的声音慢慢嘶哑，似乎是意识到我不会出现了，他停止呼唤直接坐在地上，小声的呢喃“到底去哪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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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我坐在山坡上看着皎洁的明月，朦朦胧胧的月色有些让我沉醉。
我该做些什么呢？
化形之后的我有些迷茫，没化形的时候，我拼命吸取力量让自己变得强大，能够自由的奔走在山林间。
突然一个喜悦的声音传来。
“找到你了，妖怪！”
我扭头就看到男人踏着月色向我跑来，他看到我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一次我没有转身离开，只是淡淡看着他。
许是我的目光很是平静，他让我盯的有些不知所措，停住了脚步局促的看着我。
良久。
他开口说：“我可以坐到你的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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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他坐到我的身边后，他就一直接连不断地来找我。
我很困惑，为什么那么弱小的人类不害怕身为妖怪的我，难道是我修炼不够吗？
“嗨，晚上好呀！”
男人弯腰看着坐在地上的我，从自己的身后拿出水果。
“要吃吗？”
我终于忍不住了，不想自己栖身之地一直被男人干扰。
“你如果再来的话，我会吃了你！”
男人收回递水果的手，然后笑着说：“可以呀！你想怎么吃我呢？”
“你这样的人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不是很新奇！”他面露狡黠。
我有些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只能继续刚才的话题回道。
“很新奇，也很吃惊，都没胃口吃你了。”
男人笑了，那个笑容里面有些不我太清楚的东西。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别得寸进尺，我们可是对立的存在，这座林子里的妖怪可不止我一个人。”
男人咬了一口水果，满不在乎的说：“不用担心，最近我也学了一点驱除妖怪的法术。”
“你是在挑衅我吗？”
男人摇了摇头：“不是，对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说完这一句话男人的表情有些许的落寞，见我不回答，他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情。
“其实呢，我除了见你根本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因为体弱，家里人对待我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不顺心。所有人都告诉我要依靠他，可是我也想让别人依靠我啊！”
“我想改变这种状况，可是根本无从下手······”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得悲伤，我不明白他悲伤的理由。
“我还能继续来找你吧！如果不找你，夜实在是太漫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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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的日常很无聊，除了争夺地盘，就是继续修炼。作为花妖的我，也只是在重复无聊的日常罢了。
唯一有点波澜的事情，大概是那个男人。
今天明明已经到了男人该来的时候，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难道，男人终于厌倦了这种生活，决定好好回归人类的生活了吗？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看到男人，只是有一些失落，唯一的波澜也要离开了。
我站在山坡上看着清冷的月亮，第一次感觉到孤单。
忽然，我听到了脚步声，转身便看到了苍白面容的男人。
他露出虚弱的笑容，朝我摆手：“晚上好啊！”
“你？怎么又来了？”
男人微笑：“你是在等我吗？”
我有些生气，扭头不想搭理他，他的笑容有些碍眼。
凉凉的夜风吹过，男人单薄的身形在夜色中更显羸弱，他忍不住咳嗽了出来。
“咳咳······不好意思，最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我大概以后就不会来了······”
说完这一句话，男人近身到我的跟前，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一瞬间，我的妖力消失了，我看向男人紧握住我的手，在上面发现了密密麻麻的符箓。
“放开我！”我厉声呵斥道。
“请跟我一起离开吧！”男人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睛紧紧的盯着我。
“你在威胁我？”我有些愤怒。
男人因为我的话身形有片刻的凝滞，却依然不放开他的手。
“不是的，求你了，和我一起离开吧！我身体越来越弱了，以后就出不了家门了。可是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如果再也见不到你，不如让我去死。”
这一句话说完，男人倔强的看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答。
我终究是点了点头，跟着男人一路走到了他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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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踏入人类的领域，面前的一切都有一些陌生。
和山林不一样的是，这里到处都是建筑、灯火以及人类。
男人拉着我的手说：“很吃惊吧！下一次我们一起逛一逛吧！”
走了很久，我和男人停留在了一个大大的宅院前面。
男人指着门笑着说：“欢迎来到我的家。”
穿过长长的走廊，就到了男人的院落，这里有大量的花花草草。
“本来想向你介绍我的家人，但现在天晚了，明天介绍给你。”
男人终于松开了他的手，我的妖力也在瞬间恢复了。
陪男人来到他的家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现在也该是道别的时候了。
“已经够了吧！我跟你回来了，现在我要离开了！”
男人的脸由兴致勃勃变得低沉起来，他垂下头不发一言。
我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屏障将我阻拦了下来，抬头我看见了贴在门楣上的符箓。
我被困在了这里，我恼怒的看向男人。
男人避开了我的目光，不紧不慢的开口。
“这个符箓只有我能揭掉，你离不开这里的。”
“你想干什么？”
“如果不这么做，你不会留在这里的。请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吧，留下来陪我。我只有两三年的寿命了，对于你来说并不是很长的时间。”男人一步一步靠近我，“如果你真的想离开，杀掉我或者吃了我，也可以解开符箓。”
男人扶住我的肩膀，直视着我的眼睛，痛苦的说。
“我不想再独自一人了。”
我看着男人终究什么也没有做，杀掉他或者吃掉他很简单，但我不想那么做。
男人脆弱的表情让我有一点不忍心，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
大概是孤独，同样的孤独。
最终的结果还是我留在了男人的身边，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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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生活很枯燥，待在男人身边，发现他除了看书就没有其他的活动了。
每日里我白天在花花草草中晒太阳，晚上幻化成人形和男人待在一起。
男人似乎不太喜欢我妖怪的样子，我用真身和他交流沟通总是被拒绝。
有一天，男人开始问我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我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出答案。
男人头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说：“那看来只有我自己想了。”
男人带回来了很多女人喜欢的东西，有发带，衣服以及脂粉。
他捧着衣服笑眯眯的说：“据说现在很多人都喜欢这种裙子，你穿上试一试吧！”
人类的东西对我来说并没有吸引力，还不如我自己用妖力幻化出来的衣服，危险的时候可以当做武器。
我的默不作声使得男人越发得寸进尺，他非要让我穿上那件衣服。
我实在忍受不了男人无赖一般的行为，只能顺着他的心意穿上了那件衣服。
穿上衣服的那一刻，我清楚的看清男人眼眸中闪耀的光，像星星一样耀眼夺目。
“真的很漂亮呀！”
他的赞叹和笑容让我感到很舒适，在我印象中鲜少有人类面对妖怪会露出爽朗的笑容。
妖怪是未知，是恐惧，从出生开始所闻所见都是人的惨叫和惧怕。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一直呆在男人身边也未尝不可以。
但我也清楚的知道，我不属于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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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细数着时间的流逝，等待着男人的死亡。
虽然我有一点舍不得男人的死亡，但有些事情说了就要做到。
突然，男人的双亲去世了，硕大的家业只剩下男人和一些未成年的弟弟妹妹。
我听到他对我说：“对不起，我要爽约了，我要活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我的心情是怎样的，无疑是复杂的。
我清楚的感知到男人的变化，他的表情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爽朗和漫无目的，他有了自己目标。
目光坚毅，开始着手学习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和我相处的时间夜越来越短，身体也逐渐强壮了起来，不再是之前那副单薄的样子。
这座宅院突然变得无趣了起来，有一点像牢笼，我想要挣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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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偷偷进入男人的房间，看到他熟睡的脸庞。
那一瞬间，我知道我没有存在下去的理由了，男人现在不孤独了。
他有了要守护的东西。
我走向了院门口，看着那无数次阻隔我的屏障，慢慢伸出了手。
这一次，屏障并没有把我推开，我轻而易举的离开了院落。
走之前我看了一眼男人居住的地方，第一次有些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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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男人后，我并没有回到山林，而是选择了游历。
或许看看外面广袤的天地才是我应有的选择。
我遇到了很多人，也遇到了很多妖怪。
被人追杀过，也被妖怪追杀过。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直到我遇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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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那个脚离歌的女孩子是在一个凉爽的下午，我被妖怪追杀，奄奄一息的躺在大树下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妖力的流逝，以为万事休矣。
一个背着竹筐的女孩蹦蹦跳跳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看到我并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反而十分惊叹。
我想恐吓她，让她离开。
她笑了，十分自然的蹲到了我的身边，检查我的伤口。一边检查一边说：“也不知道人类的草药对于妖怪有没有用。”
就这样，她开始每天来到树林里，送药送吃的。
我很想拒绝，但身体无力到根本无法拒绝。
她会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的说身边的事情，包括他喜欢的男孩子。
男孩子会送花送衣服给她，不过她最喜欢的还是那条绯红色的发带。
我听着她的叙述，在遥远的记忆里想到了当初的那个男人，他也曾送过发带和衣服给我。
或许是女孩的话太过温馨，我忍不住说了自己的故事。
只是我没想到我说完之后，女孩的眼睛里露出晶晶亮的光芒。
“真是美丽的爱情故事啊！不过太悲伤了。”
“爱情？”
我疑惑，那是爱？
我片刻的不舍，留恋也是因为爱吗？
人类的情感那么复杂吗？会做出截然相反的两种举动。
“当然了，除了爱，还能是什么呢！不过我是不赞同把人囚禁起来的爱，不过最后放人离开，也能看出来那人是个正人君子。”
“喜欢你想要你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喜欢你也让你离开束缚你的地方，让你重新自由。”
“不过，这样就可以了，有些事情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
女孩走后，我想了很久很久，我不明白，我想问问那个男人。
养好身体后，我和女孩告别，女孩眼泪汪汪十分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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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自己化形生长的地方，我有一点复杂，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看着面前熟悉的院落，我进去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不复之前的安静。
我站在门口看到了变得苍老的男人。
时间对于人类真是无情，短短几十年便可以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男人浑浊的眼睛看到了我，他笑了，眼睛里迸发出当初一样耀眼的光芒。
“你回来了！”
我知道我不必再问什么了，他已经告诉我了。
我坐在男人的床边，轻轻抚摸着男人的手。
男人缓缓开口：“好久不见，你依然是原来的模样。”
“嗯。”
“谢谢你。”
男人握住了我的手，含笑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很满足。
没有什么会比自己死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回应自己更加开心，他所做的一切终究是有了回应，哪怕对方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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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男人后，我留下了男人的一缕头发，将它和自己的头发缠绕在一起，让它和我一起看花开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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