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一点点长大了,可以离手了,胜子就想出去找个活,现在的年轻人都想有份工作,一来自己花钱方便,二来也不想整天围着锅台转。
胜子在镇上的超市找了份售货员的工作,每天忙里忙外的也不轻松,但胜子勤快,老板很满意。干了几个月,有一天胜子不小心,把脚给崴了。农村孩子嘛!崴个脚也没啥,养几天就好了。于是,胜子就请了几天假,在家待着。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胜子感觉好像还是有点疼,可是总这样在家也不行啊,她想回超市上班。老公不同意,公公婆婆都不同意,“伤筋动骨一百天,就在家养两个月吧!”养病的日子是煎熬的,胜子根本就闲不住,扫扫院子,做做饭,带带孩子,反正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像个废物让婆婆伺候自己。
几个月过去了,好像不怎么疼了。胜子又回超市上班了,来货了要帮忙卸车,有批发的小店主来选货,她也得帮着装车,站柜台似乎是最轻松的时刻了,一天下来,胜子觉得脚又疼了。
几个月都没干这么多活,应该就是站的时间长身体不适应,胜子这样安慰自己。又坚持了五天,胜子觉得不对劲,而且脚脖子已经肿了。好心的超市老板劝她去医院拍个片子,好好的检查一下,胜子有点舍不得花钱,想想这崴脚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应该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检查。又过了三天,脚脖子越来越肿,不得已,胜子才在老公的陪同下去了镇里的医院检查。
拍片,检查,结果一出来医生看着片子板着一张雕塑脸说:“没事。”“没事咋还总疼呢?”胜子问,“少走路,回家养着就行。”雕塑脸眼皮都没抬一下。
半年后还是滋滋啦啦的疼,一年后也是滋滋啦啦的疼,三年依旧滋滋啦啦的疼。胜子妈说,“去大医院看看吧,总这样疼也不行啊!”
县医院,市医院,省医院……风湿。
关节处常年肿着,肌肉疼,关节也疼,整个脚部肿的穿不下自己的鞋,由于怕凉又不敢穿拖鞋,胜子从此只穿男士的鞋,又肥又大又软的那种。不能走太多的路,不能站的太久,婆婆说:“越不走路越不敢走,咬着牙忍忍,多运动运动才能好的快。”村里人见到胜子婆婆就问,“胜子脚好点了吗?让她多走走,时间长不走路骨头都该变形了!”胜子婆婆黑着脸不高兴地抱怨:“我也这么说了,可她不听啊!”
身上有多疼,谁疼谁知道。
过年的时候,媳妇们是要去给家族供奉的老祖宗们磕头的,胜子走路吃力,下跪磕头这种事已经根本做不到了。大年初一,本家妯娌们都要聚在一起去磕头,胜子没有露面,大家谁也没敢问。(农村过年是很神圣的事,三十晚上和初一早上一般见不到的人是不能问的,细心的人都忌讳这个。)
刚结婚那会儿,胜子什么活都干,现在腿脚不便,地里的活就不能干了,婆婆下地干活,胜子总觉得自己不能等着婆婆干完地里的活还得回家做饭,于是,她让婆婆早上把柴火准备好放在厨房,临近中午就赶紧挪到厨房做饭。农村做饭要不断地添柴,蹲不下的胜子就只能猫着腰,灶门都是平地的,猫腰也不舒服,腰疼,腿部用着力,肌肉也疼。胜子得咬着牙坚持,否则婆婆的脸会越来越黑的。
孩子十岁了,胜子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十指的关节已经不能弯曲了,吃饭的时候用不了筷子拿不住碗。胳膊抬不起来,自己根本就梳不了头发,然后,胜子那又粗又黑的长辫子就成了往事。
胜子咬牙熬着身体的疼,却不敢看婆婆那黑黑的脸,然后,她就住在娘家。
有名的医院,有名的医生,神秘的偏方神药,胜子都曾近距离接触过,然而,胜子还是胜子,依然走不了路,照顾不了自己。
唯一改变了的,是自己有证了,一张《残疾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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