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上班没几天，也就是1月8号，那天我上早班，不到六点就从家里出发了。正是严冬季节，天气格外冷。我把棉帽子的两个“护耳”放下来，并且系紧了帽绳。两只手揣在棉手套里，仍然不感觉暖和。我还想呢，今天早上怎么这么冷？有点反常。
果然，刚骑车到保定西郊五一影院那，大喇叭里就传出了哀乐。我心想，不好，这肯定是哪个大人物逝世了。莫非真是他？社会上早有传言，说周总理得了不治之症，已经好几年了。但我还是不希望听到那样的噩耗。我不由地下了车，解开棉帽子的绳子。我听到了中共中央、国务院、全国政协沉痛宣告，我们敬爱的周总理逝世了。
到了工作单位，大家都在议论总理的高风亮节和各种传奇故事。有人说，外国记者问总理，中国有没有妓女？总理说，有，在台湾；还有人说，有记者问，中国的路为什么叫马路？总理回答:因为我们走的是马克思主义的道路。这些故事也不知他们从哪听说的。或许就是他们发自内心对总理的热爱自己编出来的吧。
那时，周总理是我们非常敬佩的人。对江青，说实话，没有什么好感，认为这个女人太狂傲了。我记得，那次看记录片，好多中央领导人到首都机场欢送客人，包括好几位中央常委，江青只是一个政治局委员，但是却跑到了最前面，只是不敢越过周总理。可见她多么目中无人。当时，大家是敢努不敢言。
后来发生了四五运动，人民群众怀念周总理，暗批四人帮。之后，社会上开始流传四五诗抄。我看到过一本，里面的很多诗就是直指江青和四人帮的。比如：“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撒泪祭雄杰，扬眉劍出鞘！”，“素纸黑纱含恸剪，苍松翠柏和泪扎。谁言献花是旧俗，明朝她死定无花！”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啊！
后来发了黑纱，我们都戴上了。1976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周总理、朱老总、毛主席先后逝世，唐山又发生了大地震。这年的十月，党中央运筹帷幄，粉碎了万恶的四人帮，全国人民压在心头的怨气终于发泄出来！好多人上街游行，庆祝人民的胜利！这是闲话了。
大概过了半个多月，马经理找我，对我说，你别再刷碗了，到白案学习蒸馒头吧。我说行。又过了几天就发工资了。我的工资是29.5，扣除十块钱的伙食费，拿到手19.5，比在工厂当学徒的同学还多。他们学徒工只有18块钱。
蒸馒头那块儿叫“白案”，主要是做主食。主食当然不光是馒头，还有花卷、糖包、枣卷啥的。主食自然也包括烙饼，但烙饼因为要现做现烙，需要火炉，和“白案”不在一起。
“白案”的场地在食堂的大厅，靠墙支着一个很大的案子，两边各自坐着四五个大姐和大妈。跟我一起到回民食堂的张大姐也在白案。张大姐她老公在保定胶片厂上班。三年后，就是张大姐给我介绍了作家冉淮舟老师，让我遇到了人生第一个“贵人”。这是后话了。
大姐，大妈们见我这个小伙子加入到她们的队列，纷纷吵吵起来，说马经理这下可是发了善心了，以后清理炉渣有壮劳力了。原来，蒸馒头的大炉每天晚上都要清理炉渣，否则第二天就不能用了。我这几天见到过她们清理炉渣，就是用铁锨把炉膛里的炉渣装到一个小车上，再推出去，倒在食堂外面。这个活儿虽然比较累，但对我们这些经过插队锻炼的知青来说，不算什么。
白案组的组长姓安。他让我坐在一个中年妇女旁边，对我说，小侯，你先跟着刘师傅学习揉馒头吧。刘师傅身材微胖，个头适中，身上散发出那种中年妇女特有的成熟味道。我笑着对刘师傅说，请您多多指教。刘师傅也冲我笑了笑，揉馒头也没什么难的，干几天就会了。
我跟着刘师傅学了几天揉馒头，很快就掌握了揉馒头的技巧。 揉馒头要双手配合，右手转，左手推，直到把那个生面团揉“熟”了。其实，蒸馒头也可以不揉，把那长条的馒头面用刀切成一个个小面团，直接上屉蒸就行。有时外面排队的顾客多，来不及揉，就那么蒸了。但是，不揉的馒头跟揉过的馒头吃起来口味就是不同，前者确实没有后者“筋道”。
跟那些大姐和大妈们混熟了，感觉她们也很“黄”，经常当着我的面讲一些带“黄”的笑话。有时她们说的话，比在农村插队时听过的四大黑，四大白什么的形象生动多了！比如，她们不说谁的老公，而是说谁的“对门”。开始我有些发懵，“对门”是啥意思？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张大姐，张大姐“噗嗤”就笑了，对我说，你可真是个小小子儿！不知道自己想吧！听她这么说，我忽然就明白了。同时也感到，这样的比喻不仅让你浮想联翩，也让人忍俊不禁。这可能就是劳动人民开心找乐的方式吧。
那会儿还没有和面机，蒸馒头的面主要是安师傅和。我看到，每次安师傅都把一整袋白面倒进和面的大缸里，然后再放含有碱面的温水。有时安师傅也让那些大姐和面，但是放碱水时，安师傅一定会在，亲自掌握。
安师傅身材矮胖 ，两个金鱼眼又大又圆，放出很亮的光，在他那四方大脸上非常突出。安师傅的绝活就是蒸馒头和烙饼。安师傅活面蒸出的馒头，你完全可以放心，肯定是又白又萱，还带有甜味。安师傅另一个绝活就是烙饼。他对我说，烙饼讲究的是三翻六转。这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做好了很难。有关烙饼的事儿后面专门来讲。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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