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几个人把王业平架到殡仪馆的办公室里,田小刚给他装了一根烟。男人狠狠地吸了几口,在缭绕的烟雾中,这个男人长舒了一口气,情绪慢慢安定了下来。
“听说你们夫妻关系不好?”田小刚问。
男人很气愤,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是哪个嚼舌根说的,我们关系好得很那⋯⋯”
贺长伟不动声色,却用非常确定的语气说:“你不是还打过她吗?”
“打她怎么地,她不给儿子喂奶,我急了才动手打她的。你看谁生了孩子不给喂奶的。”男人好像被戳破了谎言,急忙为自己辩护,“这样的女人不该打吗!我以前可没有弹过她一根指头。不信你们去调查!”
贺苗苗听了也觉得奇怪。除了有些明星,怕哺乳造成乳房下垂影响票房外,很少有当妈妈的不给自己的孩子喂奶。看着嗷嗷待哺的亲生儿女,哪个女人能吝啬那几滴乳液呢?都狠不得把整个乳房塞进婴儿的嘴里。贺苗苗忽然觉得心里堵,扭过头去,差点落泪。
吃过午饭,贺苗苗准备回家休息,不管父亲如何软磨硬泡,都不想参加下午的尸体解剖。但田小刚的一句话改变了她的主意:“张法医今天身体检查,情况很不妙,查出患有严重的动脉粥样硬化心血管病,怕今后不能再工作了。”贺苗苗虽然没想过接张法医的班,但一想到他年纪这么大,身体有病,还坚持工作,不免让人感动。于是,她也进了解剖室。
进解剖室之前,所有的人都希望死者尸体腐烂得慢一点。但是他们都明白: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尸体的腐败,就像不能阻挡官员的腐败一样。人在活着的时候可以想方设法延缓自己的衰老,死了便无能为力。人一旦死亡,便树倒猢狲散,甚至墙倒众人推,那吃进肚子里的美味佳肴,也要落井下石,害得主人加速腐烂。
张法医给死者剃去头发,头皮完好无损,没有擦伤碰伤痕迹。因为头天在案发现场,已经进行过阴道内检查。接下来就直接进行“三腔”检查,也就是解剖颅腔、胸腔和腹腔。先解剖腹腔。老张刀落皮开,露出黄白色的皮下组织和暗红色肌肉。贺苗苗不敢睁眼去看面前裸露的躯干,想在两天之前,还曾是白皙娇嫩的皮肤,健美诱人的胴体,如今却要肢离破碎,千疮百孔。若是一只猫一只狗也让人怜悯,何况是人。
她睁开眼睛,满含惋惜地看着尸体,目光最终停在了耸立的傲人双峰上。乳房在死者平躺着时尤显丰满挺立,像一对振翅欲飞的鸽子,让人想象不出生前会比这更完美。贺苗苗在美国呆了三年,对中外乳房颇有感慨,同为中国女子,此时她除了赞叹还是赞叹,还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这天之尤物。
张法医用钢锯人工锯开头颅,就已经完成了三腔检查。估计感觉没有什么发现,又准备打开尸体的后背,对后背和脊髓腔进行解剖。贺苗苗再也按耐不住:“唉呀,不要再折腾了。”
随着这声音,解剖室里连空气都凝滞了。张法医拿着手术刀的手僵在空气中,进退维谷,颇为尴尬。旁边的人都扭头望着贺局,不知所措。因为在公安局里,在这个老主检法医面前,从来没有人敢说重话,连正副局长都礼让三分。
贺苗苗感觉自己失态,忙向张法医解释:“对不起,我第一次参加尸检,心里有些难受。看不得别人受这么多苦。”
贺长伟倒是觉得做完所有检查,兴许能发现什么。做完尸检后,也好劝说死者家属,让他们去安排后事。免得把尸体放在殡仪馆,滋生事端。
田小刚见状,出来打圆场:“老张上午受了伤,下午站了几个小时了,又有病,实在太辛苦了。贺局长,今天就这样吧?”
“好吧,你开车送老张回去。”贺长伟对田小刚说,又回头叮嘱王磊:“把尸检记录整理好。对了,向市局催一下DNA的化验结果。”
关山镇派出所所长卢杰也离开了,只剩下父女两人。父亲开始发飚:“没大没小,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样解剖,简直就是糟蹋人,乱剖一气,死人也是有尊严的。”
“你以为喝了几瓶洋墨水,就了不起了。张伯伯干这一行时,你还没出生。你有本事,你来解剖。”
“我才不想来,是你硬叫我来的。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你认为怎样就怎样,难怪妈妈要离开你。”贺苗苗说着说着,泪流不止。
贺长伟越发气愤:“你一一你一一!简直是混帐!”
“我混帐!你不混帐!”贺苗苗把眼泪一抹,开门冲出了解剖室。
贺长伟一个人坐在解剖室里,心久久不能平复。女儿回来才两三天,父女关系就弄得一团糟。想着想着,贺长伟居然睡着了,直到姜海燕打来电话,说苗苗去了她家里。接完电话后,贺长伟才听到外面几个大厅的丧鼓已经开鼓。想起自己还在解剖室,陪伴他的只是一具女尸,他突然瘆得慌,便离不了殡仪馆。
田小刚回到公安局家属大院时,家里正等着他吃晚饭。晚餐很丰盛,因为家里来了一家三口。在餐桌上,田小刚弄明白了这对夫妇都曾是父亲的战友。男的在省少管所仼大队长,女的在省女子监狱。一个宝贝女儿刚大学毕业。饭后,田小刚感觉很累,便回房睡去了。
贺苗苗睡在姜海燕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婴儿、手术刀、父亲、乳房⋯⋯,白天看到听到的东西交替浮现在眼前,不知道是哪一本书上的一句话从脑海底部冒出来:女人死亡后,乳房的腺体比脂肪腐烂快得多。想到这里,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出现。她不好意思打电话给爸爸,便拨通了田小刚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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