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柳絮从江南启程,逆流而上,逆风向北不断地浮飞,终于它们栖在一堵大堤上。
那是黄河的大堤,奔流的水好似壮士一去不返的气概。近些年依临黄河边缘的村庄因易受洪涝灾害都陆续集体搬迁至城市或离繁华街区不远的地方。
经过一片正待拆迁的房子,整座整座楼房屋舍在挖掘机的轰鸣震击声中轰然崩塌。对于自身曾有类似的经历,若身处其境,如同他乡遇见故知,值得欣喜。
拆迁的老房子大约是九十年代后修建,偶有几座房顶是老式青砖,屋顶瓦楞上有雕花兽禽翘首挺姿,颇有古韵。翻过防护堤坝到村子里去凑热闹。
欲寻些青砖,不知何用,但潜意识中将那深浓的印痕和一些温情的岁月故事搅缠在一起,只要有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的味道,似乎一切都赋有了生机和活力。
哗啦啦大厦将倾,去正拆迁的院子询问是否有旧门板,最好是榆木。院子里逡巡一圈,并无收获。白色石灰给绿色残折树枝掸上一层浮灰,那灰像是无根的蒲公英的种子,人一动它便跟着纷纷扬扬。原本的厨房,窗户已经卸掉靠在檐下准备搬走,厨房门口的水龙头拧不出水,厨房里有几口大缸,装水盛粮,物尽其用。
有的农家厨房的地面上还有一个大的洞口,问了才知,那是最古老的红薯井。红薯井里冬暖夏凉,听起来有点像延安的窑洞。一些年月之前,为了储存食物,人们想了这样的办法把红薯、萝卜等下到地窖里去,以备过到下一个粮食收获的季节。现在这个不知存在了多久的地窖将要随着记忆永远地被坍塌的屋宇楼阁掩埋。
厨房前面是一块菜地,还是最原始的种植蔬菜的方法,每株辣椒青苗的根部规则地上了一层动物粪便。生活过的痕迹即使那样明显,也在如此变化中永远地碎在建筑残渣里去了。
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哪怕硬如铁坚如城,也可在动用一些手段之后使那以为永久的东西永久被阻断,从此山水归山水,草木是草木,再泾渭分明不过。譬如,只要没水没电,那些想要当钉子户的人也将要渐渐无力抗争了。
走到其中一个院子,这是个低矮窄小的院落,想必寄居在此的人数并不多。果然只有老头老太太在里外收拾东西,老夫妻两人看得出来是很热情健谈的人。问他们是否愿意搬家,毕竟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老爷子,感谢现在党的政策,现在八十岁了还可以住上新房。说这些话时,他的眼里满含着泪花。
一个具有丰富群众工作经验的村干部对我说,你看这些老人是不是很淳朴?我笑而不语。他又继续说,在不知底细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你是谁是不敢乱说的,以为你是做民间调查的,怕说错话。
最熟悉你的人会成为伤害你的人,这个世界不乏新鲜事,更不乏寻常事。
因为捡了几块青砖,以超低价淘到几个旧油罐,路上家家户户村妇皆来询问是否要她家的这她家的那……聪明的农妇们知道如若不能换成实用价值,那些物件也只能是废物了。
站在人家废弃拆下的葡萄藤架下,突感活在世上却如寄身在江湖?波云诡谲,处处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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