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梦想

贩卖梦想

一

“年轻人不一定要有钱，但一定不能失了梦想”，小刘的父亲走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20岁的小刘父亲早亡，早早踏上社会。

父亲的话他深以为然，初出茅庐的小刘是一个热血又上进的孩子，他从小梦想成为小说家，那时的他，远大的梦想就好比天上的红日，是他毕生的理想。

但出了社会才知道，这个世界远比学校复杂，形形色色的诱惑如同海岛上无尽的宝藏，晃花了他的眼，也蛊惑着他的心，相比之下，小刘虚无缥缈的梦想就如同寒冬里单薄的粗衣，丝毫不能温暖为生计奔波着的心。

刚开始他还对那些浮华虚饰的奢侈报以不屑的浅笑，但生活的重压下，再坚强的人总会有变化的一天。

小刘是在一次偶遇中发生转变的。

他难以忘却那天深夜，母亲重病急需用药，而医院开出的高昂医疗费让他望而却步。

囊中羞涩在他高傲的心上贴上穷屌丝的标签，走出医院的路上，他仿佛要随着拂卷的西风化为碎片。

二

街道的阴影里静立着一个人，像一尊雕像候着他的到来。

当他们错身相遇时，那人塞给小刘一张名片，字迹工整：梦想收购公司。

小刘接下扫一眼后就要扔：现在的他还有什么时间追逐梦想？

谁想那人疾步上前，兴许能帮他渡过难关，笃定的眼神让小刘相信了他的话。

小刘端详着：名片正面印着“梦想收购公司”，背面满满都是这家公司的介绍，据说可以运用尖端技术把人的梦想抽离，以贩卖给需要梦想的下家，从而实现各取所需的目的。

虽然天方夜谭，但小刘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三

当厚厚的一沓钱交到手中时，小刘只觉得沉重和空虚。崭新的钞票散发着清冽的油墨香，就像母亲即将重生的生命，而脑海中传来的空虚与失落正在告诉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他身体中生生剥离，不安和迷茫首次浮上心尖。

签字无悔。

生活的重压封死了他的退路，小刘不能后悔，也不敢后悔，因为他手心捧着的，是母亲生的希望啊。

四

时间如白驹过隙，几十年一闪即逝。

母亲离世时，小刘已白发苍苍。

当年他贩卖梦想成功挽救了母亲，在外人看来，这是一笔划算的买卖，但对于他本人来说，却一时无言。

他抬头望天。

蓦然回首，这么多年来他走过的，已与初心大相径庭。

每到夜深人静，他会独自思索：如果那时有别的选择，结局会不同吗？他不敢想，因为在生命如此重大的命题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哪怕是一个人终身的梦想。

今生就永远无法真正为自己活一次吗？他还是忍不住。

他发疯地找寻当年的协议，终于在家中破旧的阁楼里找到了那份业已泛黄的文件，白纸黑字，直到今天都仿佛利箭般穿透着他的心。

他聚精会神，颤抖的纸张仿佛倾注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在最后一页上，他看到一行黑色的小字：如乙方寿命耗尽，梦想可由甲方回购。

他欣喜若狂，手里紧紧攥着这份仅存的希望，如一阵风般冲向公司，那里仿佛蕴含着人生的转折。

尾声

多年过去，当年寥寥数平的公司已经颇具规模，再也不是深夜街头跑业务的粗浅模样。

公司有序地运营着，人来人往，一切井然有序，那些桌前衣衫破旧的年轻人们充满期待的脸和忐忑不安的神情，一如三十五年前的他。

前台接待小姐礼貌的问候把小刘（对了！现在应该叫老刘了）拉回了现实，得知他的需求时，小姐颇有点惊讶，因为很少有人能在多年后还想重新取回最初的梦想，浮躁的社会早已把人们的心重塑固化。

“你竟然还能想起你的梦想，说明这个梦想一定对你非常重要，那时的你一定很不容易！”

小姐无意的话刹那间刺痛了老刘的泪腺，辛酸和委屈化为道道晶莹，爬满沟壑纵横的脸颊。

幸运的是，经查询，乙方确已离世，小刘当即回购了他的梦想，苍老沉稳的他此时雀跃如孩童。

而当曾经的梦想涌入脑海时，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小刘恍若置身虚幻的梦境。

像是他的，却又不是他的。

就像发小多年后的彼此相遇，有种难言的尴尬和陌生。

在后来的日子里，老刘试图重拾梦想，却发现自己已不似年轻时激情与活力，生活的泥泞已经把他昂扬的斗志磨平，他与他的梦想不再默契，就像从来未曾属于过他。

生活磨砺了他，融化了他，也夺去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车山的他无言望着远方，仿佛那与他擦肩而过的梦想正与他渐行渐远。

贩卖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