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怂包，又如何教会我勇敢？
这个顿悟来得有点晚，却非常痛。
今晚，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和虾米聊了很久，有一个想法在我心里蔓延，逐渐变得笃定而清晰。
“我真的好怂啊。”我对虾米说。
一个怂包，拿什么去衡量自以为的勇敢？又如何去教育别人要勇敢？
我唯一的勇敢，也许只是不恐惧去面对，那个真实而懦弱的自己。
点燃这一切的，是我的一个姐姐。
她说：“我发现，你家小布今天有点惨，他好像一直在挨打。”
飞驰的汽车上，窗外灯光明灭，这个城市的繁华喧闹，在这一刻，所有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里，有根绷紧的弦，“噔”地一声断裂了。
我忘记自己回了什么，似乎是埋怨，也许有吐槽，还有兵荒马乱的述说……
我的孩子，今天，在我的面前，频繁地挨打，哭泣，可是我却自始自终，没有伸过一回手。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跟他说：“不可以动手打人！”
可是，当别人打他的时候，我却不知道如何去告诉他……他到底是该狠狠地打回去？还是继续咬牙隐忍，维持他的“不能打人”？
而且，这个别人，是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今天，带小布去看了音乐剧《海底两万里》，一起去的，还有另外几个小伙伴。
男孩子们看得很开心。
关于海洋，关于冒险，总有一些基因，潜藏在孩子们的骨子里。他们天生，喜欢有力量感的一切。
包括游戏，最喜欢的也是“打战游戏”。
原本是一次欢乐的出行，结果，在不经意观察孩子们的相处时，我内心潜藏的不安慢慢涌了上来。
4个男孩，不知道怎么地开始拉帮结伙，以多对一的“战斗”了起来，而那个孤零零的“一”，是小布。
他们会故意扔掉他的玩具，看他追着到处跑，直至筋疲力尽跪在地上哭；会故意逗他生气，然后做鬼脸跑开，看着他追逐，却在他追上的时候，转身打他——因为他个子小，所以他总是打不赢。
这不是偶然，我知道，它其实是过去多次重复的结果——4个孩子，有3个从小一起长大。
愉快变得越来越稀薄，而我，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惶恐——又是那个，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的问题。
明面上，我在维持着彼此之间关系的和谐，但是内心里，却在翻涌着几乎让我作呕的情绪。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我们回家的车上。
带着另外一个孩子的姐姐，一语道破。
“我发现，你家小布今天有点惨，他好像一直在挨打。”
——不仅仅，是今天啊。
面对这样的情况，我过去都是怎么处理的？
我努力搜刮着，那些我不能甚至不愿意去回忆的过往……
我会告诉他：“别人打你的时候，你要大声呵止，跟他说不可以这样！”
——他试了，没用，总有人声音比他更大。
我会告诉他：“要告诉大人，让对方的妈妈来管教他！”
——他学会了告状，可是等他说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挨了打，而且说完之后，暗地里可能会挨更多的打。
我会告诉他：“别人故意打你，你就打回去，然后赶紧跑到妈妈这里来，我保护你！”
——他打了，往回跑的时候跑不过别人，等回到我身边时，身上不知道哪里，又受了伤。
我会告诉他……
想到这里，我的心突然狠狠地往下沉。
我有什么资格去告诉他？？
我有什么资格去教养他？？
当他挨打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我在强忍着内心的不快，跟孩子的妈妈谈天说地；我会一直教他怎么做，却从不会当面呵斥那个打人的孩子；我把不满写在脸上，刻在心里，却在表面上虚以委蛇。
我甘愿当一个鸵鸟，怂得彻底，又如何去告诉我的孩子，什么是勇敢？
我问虾米：“我们要怎么办？”
虾米一开始的反应是：“别大惊小怪，其实这些没什么，我们没办法保护他一辈子，他要学会去保护自己。”
我看着前面不断后退的马路，心里一片迷茫：“他自己，真的可以学会吗？”
坐在车后座的姐姐说：
“你发现了吗？我家的孩子，明明跟小布比较熟悉，可是今天，还是加入了另外2个孩子那边——他过去可是跟小布一样，也是被人欺负过的孩子啊。”
“那……”我欲言又止。
姐姐说：“这就是他自己学会的啊——跟强者一组，加入欺负别人的行列，只有这样，你才不会成为被欺负的那个人。”
我转头看向虾米：
“这是你希望的吗？让他变成这样的人？”
虾米沉默不语。
姐姐带着孩子下车之后，我们依然在聊这个话题，我知道，我们无法再逃避这个问题了。
我们的孩子，我们没有办法保护他一辈子。
这个世界有很多荆棘和磨砺，他也许总有一些必然要经历的痛，可是为什么我们放任他独自去承担？独自去学习？独自去野蛮生长？
如果要教？我们又要如何去教？
如果善良不长出牙齿，它是不是只能是懦弱？如果善良要长出牙齿，又如何能够不殃及无辜？
坐在后面安全座椅上的小布，一直在安静地听我们说话，他突然说：
“妈妈，我们今天要念那本书。”
我讶异地回头：“什么？”
他说：“就是你之前给我念过的，如何抵制暴力那个。”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本绘本，题目是《我们怎样远离暴力》。
我茫然地问他：“那本书，会有用吗？”
他说：“我们可以多看几遍。”
我努力回忆着那本书的内容，只记得它说，我们不要去做暴力的制造者……可以通过沟通谈判、聆听表达来代替暴力……却没有告诉你，当遭遇欺凌时，该怎么办？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以后变成被霸凌的对象，当然也不希望，他去霸凌别人。
我希望他勇敢，善良，懂得与人相处，能够做真实又美好的自己。
我可以怎么做？
孩子都不会有问题，真正的问题，只会在成人的身上。
如果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的孩子注定学不会勇敢；如果我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不敢诚实地面对自己，我的孩子也注定学不会真实。
我要做的，不是告诉我的孩子“你应该怎么做”，而是让他看见：妈妈是怎么做的。
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直到你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护你自己，也像妈妈保护你一样，去保护别人。
当有人在我面前欺负你的时候，我会呵止他，我会抵挡他，我会义正言辞地告诉他：
“这是我最心爱的宝贝，你不可以这样对他。如果你再动手，我也会打你。如果你想做他的朋友，请你友好地对待他。”
我会跟他的妈妈沟通：“如果你的孩子再动手打人，我没有办法，让他再与我的孩子做朋友。”
我会让你看见，妈妈是怎么拒绝的。
我会让你看见，妈妈是怎么保护心爱的人的。
我会让你看见，善良的人是怎么勇敢的。
我会让你看见，人不会一直懦弱，只要有了真心想要保护的人或者东西，她可以撕裂自己，重新蜕变和成长。
——孩子，对不起。
妈妈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妈妈。妈妈也是头一次当妈妈。我的宝贝，体谅一下，好吗？
余生，我们一起成长吧。
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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