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大哥是老公的亲哥哥，也就是我的大伯哥。婆婆在42岁那年生下我老公，那时大哥已年过20岁，对于这个姗姗来迟的小弟，大哥可谓是疼爱有加，就像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所以这么多年在老公眼里，大哥就是父亲一样的存在。

初识大哥，是在我们结婚以后。当老公指着那个不停忙碌的人时，我才第一次看到他的模样。

瘦削的面庞上有一对特别突出的眉骨，两只眼睛像是深陷在坑里，显得深邃而冷峻。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一眼，让我觉得心头一紧，莫名地感觉这个人不好相处。

当我把这个想法说给老公时，他笑着说我错了，说大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因为在城里上班，很少回老家，即便回去，和大哥也仅是见面打个招呼，其次再无多言。

真正的相处，是在女儿降生之后，那时我正休产假，住在家里。

女儿降生后，大哥一次也没过去看看，我心中不悦，后来又想可能是他感觉去弟媳妇的房间不方便，毕竟农村人思想保守，心里也就释然。

谁知两个月后，侄媳妇生了一个男孩，也就是大哥做了爷爷，那时我第一次看到大哥笑容可掬，如春风拂面。往儿媳妇的屋子里一天能去个十遍八遍，不厌其烦。

孙子满月后，大哥更是爱不释手，除了孩子喂奶，一天到晚抱在怀里，逢人便夸他孙子长得精神。

记得有一次邻居大嫂说：“你们家今年喜事多，先添个侄女，这又添个孙子。”大哥头也不抬，脱口而出：“生个臭妮子算啥喜事？俺这个才叫喜事哩！”说完，把孙子托起来，颠了又颠，小家伙“咯咯”的笑声让大哥开怀大笑，那份发自心底的喜爱之情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话碰巧被我听到，鼻子一酸，眼泪竟不听话地流了下来：“臭妮子碍你事了？”自此我对大哥心生怨恨。

女儿两岁多时，一个人在胡同里玩，远远地看见大哥抱着孙子走过来，她兴奋地喊到：“大伯！大伯！”我知道，她是想跟大哥的孙子玩。

大哥就像没听见一样，抱着孩子闷头往前走，就在他走到女儿身边时，女儿伸手抓住了他的上衣，热切地叫着：“大伯！大伯！”大哥的步子丝毫没有放慢，好像女儿身上有他避之不及的晦气。

女儿的脚步终于跟不上，抓住衣服的手被挣脱，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妈，妈妈，大伯不跟我玩！”女儿的哭声像针一样刺痛我的心，对大哥的怨恨不自觉地又加了几分。

女儿三岁时，二侄媳妇生了一个女孩。我以为孙女肯定比侄女亲，谁知大哥对这个孙女也是冷若冰霜，和对女儿毫无二样，为此二侄媳妇没少和她的婆婆生气，到这时我才知道，大哥深入骨髓的重男轻女思想。

孙子孙女都在他家里，孙子不吃饭，大哥千方百计哄着吃，孙女不吃，他大眼一瞪，呵斥到：“不吃一边子去。”对于他，我直接无语。

公公八十二岁那年，突然得了偏瘫，一天到晚躺在床上，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这下可愁坏了老公他们哥俩。大哥在信用社上班，还没到退休的年龄。老公每年教高三，更是分身乏术。这样一个卧病在床的老爹，无疑给兄弟俩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关键时候，大哥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我提前退休，照顾咱爹。”要知道，大哥当时是信用社的主任，提前退休收入会减少很多。

老公提议找个保姆白天伺候着，晚上他们哥俩再轮班照顾。大哥坚决地说：“别人照顾得再好，我也不放心。我退休了，你什么都不用管，安心上班，管好你的小家就行。”

此后的四五年，大哥包揽了公公的一切。吃饭、洗澡、吃药、翻身、端屎端尿……爹成了他一个人的爹。老公每次回去，想替替他，毕竟他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大哥总是摆摆手：“不用你管，我一个人就行。”

吃过饭刚放下碗，他就催着走：“回去吧！快点回去吧！来看看就行。”

我从没想过，大哥是如此地担当，照顾瘫痪病人，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大哥却硬生生地把我们排除在外，一个人挑起这个沉重的担子。

公公临过世的那一年，经常住院治疗，有时候碰巧是假期，老公就过去帮忙照顾一下。哥俩在那里，大哥能轻松一点。

在医院里买饭，经常买得多吃不了，不是剩个包子就是剩个馒头，节俭了一辈子的大哥总是舍不得扔。

下顿饭再吃时，大哥让老公吃新买的，自己吃剩下的，每次都是这样。有一次吃午饭，老公抓起早晨剩的包子就吃，大哥看到生气地说：“不行！放下！你年龄小，别吃坏了肚子。”说完，把老公咬了一口的包子夺了过来，自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那时老公已经三十多岁，在大哥眼里，还是那个需要他呵护的小弟弟。

当老公告诉我这些，我的眼眶润湿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先前对大哥的怨恨消失了。他对公公的孝顺、对弟弟的照顾，早已感化了我。

两年前，儿子的降生，让我彻底改变了对大哥的看法。儿子的出生，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可是五个月的产假过后，带孩子就成了一个问题。

只能请保姆了，我和老公这样商量着。婆婆八十多岁，自顾不暇，每天都需要大哥大嫂照顾。我母亲因为小侄子太小，也腾不出手来。

可能是新闻看多了，保姆虐待孩子的事件屡见不鲜，说实话，我真害怕遇见一个品行不端的保姆，害怕她会伤害我的孩子。

老公安慰我说，家里装上监控，全覆盖，随时都能看着。只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但我的心还是被揪着。

产假结束前的一个月，我开始着手找保姆，保姆还没找到，大哥带着嫂子来家里了。

原来，他们是过来接儿子的。知道我产假快要结束，他们就过来了。大哥说：“不用找保姆，孩子我和你嫂子帮你们带。咱自己的孩子，交给外人带我们不放心。”

大哥大嫂家里忙，婆婆从来没用我们管过一天，再加上两个侄子家的四个孩子需要照顾，就这些就够他们忙的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再把自己的孩子塞给他们？

大嫂看出我的心思：“你啥也不用想，放心把孩子交给我们就行，保证给你带得好好的。你哥还说了，奶粉都不用你们买，他包了。”

就这样，五个月的儿子被哥哥嫂子抱走了，这一养就是两年多。

我只有在周末的时候，回老家看看孩子。每次回去，不是嫂子抱着就是大哥，抱着孩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俺的宝贝儿！俺的宝贝儿！”其亲昵爱恋之意不言而喻。

如今儿子三岁了，每次回来，常常听他在睡梦中喊：“伯伯，喝奶！娘娘，喝奶！”他对伯伯和娘娘的感情，远超我这个做妈妈的人。

我常常想：我这辈子何德何能，遇见这么好的大伯哥？

大哥，我的好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