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糖
大约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我们家和中国大多数家庭一样,很穷。父亲教书,每月三十多元工资。母亲是民办老师,每月五元钱。就这点钱要维持一家五六口人的生活,经济的确是相当拮据的。那时,吃糖对我们姐弟来说是很奢侈的享受。只有在过年过节,才可能有一点定量的糖果,让我们去细细品尝童年的甜味。平时母亲上街购置东西,我们总是叮嘱她买糖回来。她回来后不是告诉我们“卖糖的人病了”就是哄我们“卖糖的人死了。”当时我们大概是智商太低,总是信以为真,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不再缠着要糖。殊不知母亲当时是如何的感到持家艰难。能使我们不饥不寒已经是很不错了,她哪里有多余的钱去满足我们好吃糖果的奢望呢?那时,区供销社的售货员经常挑货下乡,上门服务。每到一处,村民们总象赶集似的,把山货等值钱的东西卖掉,再换取盐、酒、线、衣物等必需品。我们这些小孩子,只巴望大人发发慈悲买几颗糖,再过过热闹瘾就满足了。
一次,供销社的几位叔叔阿姨又挑着货下乡了,在我们家学校门口进行买卖兑换。热情好客的妈妈招待她们吃了饭,又给她们提供桌椅之类,使那几位十分感激。其中一位阿姨顺手递给我几颗糖,我虽极想吃但不敢去接,把手藏在背后。直到妈妈允许后,这才怯生生的接过了糖。手里拥有一些彩色纸包着的糖,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我高兴得直想跳,跑到僻静处细数:“一、二、三、四、五”五颗,一其五颗糖。在当时来说,能拥有五颗糖,是多么富足啊。我一直看着玩着它们,舍不得吃。看到那些糖已是心花怒放了。我手里拿着五颗糖,东跑跑西跳跳,直到卖货的人走了,村民们散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
妈妈在忙着她的家务,弟妹们在屋里玩。我坐在门口,这时才摊开手,看着五颗糖,我开始分配它们了,剥开糖纸,我跑进家里,一颗放进妈妈口里,一颗给妹妹,一颗喂进弟弟嘴里,我自己吃一颗,还剩一颗。我对妈妈说:“最后一颗留给爸爸吃。”那天是星期一,早上爸爸刚走,他在镇中心小学教书,要星期六才回来。其实当时我是多么渴望吃掉手里的那颗糖啊!我看了看那颗红色透明糖纸包着的糖,又把它捏在手心,我对自己说;“留给爸爸吃”
那颗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我竟舍不得放进衣袋,我把它一直捏在手里。到了晚上,我对自己说:“留给爸爸吃”第二天、第三天——我仍捏着那颗糖,我还是那句话:“留给爸爸吃”那颗糖,在我小手的体温下,已经开始逐渐溶化,我仍捏着它,舍不得放下来。妈妈不忍地看着我,对我说:“你自己吃了吧。”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留给爸爸吃。”就这样,从星期一到星期六下午,我一直捏着那颗糖。那颗糖,在我的手心逐渐变小。到了星期六,爸爸终于回来了,我飞以似地跑到他身边,把那颗已经溶化了的糖放在爸爸的手心上。爸爸不要,还给我,我咽了咽口水,拚命地摇头。妈妈对爸爸说:“你收下吧,这是她的一片心意,这颗糖,她一直在手心捏了六天,是特意留给你的。”
当时我太小,想不起父母是什么表情,不过后来,每当他们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泪湿眼眶。
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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