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是学物理出身的,哪所高校我就不说了,免得被人肉。要命的是,他不仅仅是学物理的,而且还热爱物理学里一个叫“数学物理”的分支——这个分支我在认识他之前根本都没听说过,我甚至不知道我称之为“分支”是否准确——我想说的是,他竟然能从推导公式里得到快乐。就连在三年前他开始追求我时,都不是因为大部分正常人的“你长得好看、冰雪聪明”这类的理由,而是因为我当时选了一门难度系数比较高的《计算理论》的课程,于是他拣着宝了:“这姑娘居然喜欢计算理论,长得还不赖,不错!”
虽然我是理工科出身,但是这些年一直没抛弃文艺青年的特质,所以他的行为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怪人”,但是他在“怪”的基础上还博学多才:不管音乐电影,人文社科,你说什么他都知道个一二三四五。而“幸运”的我偏偏喜欢“博学多才”的“怪人”。这个加了引号的“幸运”究竟是不是反语,我大概只有死时才能盖棺定论了。
我一直对“灵魂伴侣”这个东西半信半疑,有时觉得它确实是那么回事——王小波和李银河是灵魂伴侣,他们也确实在一起了;杨绛先生和钱钟书老人家也是灵魂伴侣,他们也确实在一起一辈子。有时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徐志摩和林徽因应该也算灵魂伴侣吧,但是他们也没在一起。
所以如果你问我他是不是我的“灵魂伴侣”,我大概也答不上来。我们虽然价值观比较接近,但是人生观和世界观却不一定了。我每天沉浸在文学艺术的书籍里,他却只看数学物理计算机。我希望先“独善其身”,有了资本后再“兼济天下”,他却经常冒出一些虚无主义的观念——别看他是搞自然科学的。我们即使在对待客观事物看法接近的时候,出发点也是完全不同——我常常从感性、敏感的女性视角看待问题,他却始终客观理性。
可是他又不是冷血之人,有一次他把数学家费曼写给已过世的妻子的信分享给我看,我读后泪流满面,哇啦哇啦哭得鼻子冒泡。我们都憧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如果有一天什么都没有了,就一起跳到大海里云云。这些倒是很一致的。
有一次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来让我们有共同点--那就是读罗素。罗素是谁?不仅是思想家、哲学家,巧的是他还是一名数学家!我心里暗自窃喜,我读文学你不置可否,读罗素你可就必须认同我了,因为他是你们搞数学的啊!
我读的书当然是罗素的《征服幸福》了——我是不可能去啃他的数学理论的,我也啃不懂。罗素在《征服幸福》里辩证探讨了人为什么会不快乐,书不是很好读,毕竟是本哲学书,我专心啃了前几章,还认真划线记下重要观点。之后我给男友分享里面的观点,我说罗素认为人在面对宇宙时产生的不快乐有时候是来自自己并不可知的潜在原因,这叫拜伦式的不快乐。这种情况就要换一个问题去思考,因为你需要意识到有些问题不是你能思考明白的。我热血沸腾跟他讲了半天,他沉默不语,当时我对自己这个办法是很有信心的,因为数学家就是他的真爱。谁知过了几天,他义愤填膺的对我说:“我想了你那天跟我读的罗素,我想明白了,罗素说的根本就不对!”
我看着他一脸孩子般的愤怒表情哭笑不得。心里想着,我不会跟你争论这个,因为我根本就没想读罗素,全是为了和你有共同的认知才读的,罗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完全理解,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玩的小心机,而且还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好像我是在诈骗。
前两天情人节,下班后他说带我去商场,让我挑首饰,他自己买不好。他这主意一说起来我就有阴影--我儿时的家教很严,出门是不能乱要东西的,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听见“带你出门你随便选”这句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只要是别人让我自己选礼物,我就本能似的选不出来。那天当然是空手而归的,但我也并未生气——我自己什么都不要,也不全是他的责任。
但第二天我不知怎么热血沸腾的控诉他,“以后不要带我出去买礼物,你得自己偷偷买好给我惊喜,买不好没关系,什么都不会买就随便给我买本书,总之我不喜欢被带出去买礼物”。他起初对我的观点无法理解——他确实是很诚恳的想给我买一样东西的,这样一来反而觉得冤。后来我告诉他,有这么一句话叫“女人自己买的都是应得的,男人给买的都是额外惊喜”。我虽然挣的钱比他少一点,但是所有他买得起的,我自己也能,所以他给我买东西这件事为我带来的不是物质上的满足,而是在于“惊喜”这一个精神层面。如果你拉着我逛大观园现场点菜,就不是惊喜了。男人给买礼物的唯一精神满足都没有了,我还要礼物做什么?
接下来在我发表一通女权主义的论点之后,他突然认同了,可能我每次与他势均力敌起来,我的脸上就会闪烁什么光辉。他也确实是个挺女权主义的人,不管我做什么都完全支持;如果我变得强大,他会为我高兴,完全没有一点“受到威胁”的意思——我知道这也是他本身的强大之处。我想自己这两年的成长与成熟,也多多少少和他的强大有关,因为他一直拉着我往前走。
所以要论一个高唱浪漫主义的文艺青年和一个理性理想理智的数学物理学霸是怎么相处的,大概就是在互相包容的同时也势均力敌,我们求同存异但也各自坚守信仰,我们在这段感情中的角色、地位、付出都一样强大,这使得我们连争论都变得有意义。
所以我虽然是女王,但你也和我势均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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