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形状

爱情的形状

“咔嚓！”我闭着眼睛也知道，嘉怡在拍照。

清晨的阳光爬上床单，爬上我的眉梢，刺的我眯着眼，看到嘉怡对着我的脸又是“咔嚓”一声。“又拍......”我咕哝出一句，翻了一个身。嘉怡放下相机，又钻进被子，钻进我怀里，缠着我抱紧她。我揉着她一头柔软的长发，脸埋进去，贪婪地吸着属于她的桂花甜香。

嘉怡是我带的实习生，那是五年前的事情，后来我们同居在一起。

准确的说是有一次我喝的酩酊大醉，嘉怡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整夜，我很感动，看着她那样年轻的面庞泛起两朵红云，模样那么娇艳，我忍不住吻了她，她并没有躲闪，我想她是喜欢我的，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半年后的一个暴雨夜，她哭着出现在我的门口。她手里提着巨大的行李箱，浑身湿透，像一只冻僵的小猫。

我一开门，她就扑到我怀里，委屈成一团。

“这是怎么了？”她只是抽泣，没有回答。

我把她带进房间，给她放了热水洗澡，等她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我的一件休闲纯棉白衬衫，长发自然微曲，挂着水珠，垂在肩上。

她脸上留着蒸汽熏出的红晕，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清香。

我递给她一杯热水，“发生什么事了？”她喝了一口水，开口回答：“我的房东，又发酒疯，半夜砸我的门，吓死我了，我要搬家！”她声音里既有恐惧又有怒意。

我拍拍她的肩，说：“那就搬出来，你先住我这里就好。”从这天开始，我们就住在了一起。

我们像一对新婚夫妻一样，每天一起上班；下班的时候，我会去她公司楼下等她；我们会一起牵着手去买菜；常常去看电影，有时候我恍惚着自己已经结了婚。只是，我依然跟其他单身汉朋友一起泡吧、聚会，并没有失去原来的自由。我觉得自己很爱嘉怡，只是，我的爱没有她的那么多而已。

嘉怡有很多奇怪的兴趣，其中之一就是拍照。

她有许多相册，我记得其中一张是黑白照片，飘渺的雾气中，一棵大树孤零零的矗立在画面中，树叶已经落尽，枝桠如剪影一般，黑色的地平线和树的剪影，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看着让人心底升起一种孤独。

总的来说，她拍照的水平相当可以。只是她有个随手拍的习惯，这让我觉得有些尴尬。比如，她会一直支着三脚架，相机就随时待机，我经常听到背后一声“咔嚓”，背后一凉，我知道又被偷拍了。

某些特别的日子，她会准备一桌佳肴，当我们举杯的时候，一起看向镜头，保持住笑容十秒钟，直到“咔嚓”一声才能放松。每次她都会哈哈笑起来，而我一直没有适应这种摆拍。

她从没让我看过那些照片，说实话，我也不想再去复习那些尴尬的摆拍。我知道肯定我睡着的样子也被拍了不少，但是我不想看。

我们住在一起的两年里，很少争吵，虽然有时候她突然会生气，但是过个一两天她又会恢复精神，我把她的情绪理解为女人的规律性波动。

对于趋于平淡的日子，我没有觉得讨厌，也谈不上多么热爱，只是逐渐成为一种习惯。

直到有一天，我在凌晨回到家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钥匙怎么也打不开门锁，门被反锁了，我怎么拍门也没人应答，正当我准备拨电话给她时，门突然开了。

嘉怡开了门，转身径直回到卧室，都没有看我一眼。直到我躺到她身边，她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我知道她大概又处于莫名的情绪低气压，我自然地也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希望给她独立的空间，让她慢慢缓解。

正当睡意浓重压上来的时候，身后传来微微的抽泣声，像做梦一样，大概是嘉怡哭了？但是，我太困了，真的睁不开眼，渐渐地，一些声音都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眼睛时身边已经空空荡荡，这让我突然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一天，嘉怡没有联系我。

快到午夜的时候，我给她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无人接听。我站在阳台上，看着路边偶尔驶过的出租，没有一辆减速或者停下来。

她从没这样过，我有点担心了。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门突然被打开的时候我惊醒了。

嘉怡脚步凌乱、沉重，摇摇晃晃进了门，看到我，突然咧嘴笑了一下，拿起相机对着我按下快门，闪光灯一闪的瞬间，我用手挡了一下。她呵呵笑着，踉跄着走进卧室，栽进床上，酒气弥漫开来。我不由得觉得厌烦。

或许是我们彼此太熟悉了，她突然的改变让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欢一个女人深夜晚归，还喝的烂醉。但是我并有权利去对她说教，她是自由的，我也是，我们有权利选择自己喜爱的嗜好。

嘉怡变了。她大多时间摆好三脚架只为了拍摄自己，吃饭的时候、洗澡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甚至上卫生间的时候，我越来越觉得看不懂她。

她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中是在我们同居两年零八个月的时候，某一个寻常的日子，早上她没有上班，我以为她调休，没有多想，也没有理解我出门时为什么她突然要求我抱一抱她。只是从这一天起，她就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接近午夜，房间里一片漆黑、阴冷。等我打开灯的时候，发现嘉怡的东西都不见了。

我慌忙地跑进书房，她的皮箱果然已经消失无踪，随她一起消失的还有她的所有用品，她离开了我。

我呆呆坐在地板上，想不通发生的事情。拨打嘉怡的手机，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提示，直到今天，都是如此。

我低头看着那个呼不出去的号码，心里感觉很不真实，突然，我看到书桌下有一个黑色的本子，那应该是嘉怡的一本相册。

我把它掏出来，摊在腿上翻开，这是第一次我翻开嘉怡的影集，居然感觉如此紧张。

第一张照片，是我捧着一束玫瑰站在路灯下，我想起了那是我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这张拍摄的距离有些远，我并不知道自己被拍，但是我的心悸动了一下。

第二张照片是我们两个的合影，我们一同窝在被子里，她的头靠近我的颈窝，脸上笑的非常甜蜜，而我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和不知所措，实在有些搞笑。

第三张照片是正在睡觉的我，手臂搭在自己的额头，额前的头发有些乱，她选择了一个侧影，竟然不难看。我想象着那时她看我的眼神，应该含着笑意吧，我觉得左手的一根神经麻麻的。

第四张、第五张……后面的很多张，都是我，我想起了第一次吃她做的饭、第一次和她去约会、第一次去散步、第一次去旅行，有些照片是我知道的，有些我完全不知道。

但是从某一页开始，画面都换成了她自己，一张照片上，她独自坐在客厅，一站落地灯，她那样呆呆的坐着，眼神中空无一物，好像她这样坐了一辈子；还有一张，她正用手举起一支夹在书中的干枯的玫瑰，眼神中充满虔诚；还有无数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她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头发随意散落于肩头，身上穿着我那件纯棉的休闲衬衫……

突然，我发现了什么，从头翻看这些照片。从某个时刻开始，她的笑容消失了，照片中的她，失了笑容，每一张都像陈年的记忆，已经发霉腐朽。

她跟我在一起的日子，逐渐变得不快乐。

我一遍遍翻看着照片，自己仿佛站在了嘉怡的身边，亲眼看着自己这样不冷不热地回应着她炙热的爱，我看到身边的嘉怡，一次次努力攒出笑容面对我；一次次从相机中看着我不那么在意的身影；一次次在深夜里孤单的等我；一次次对我欲言又止，而我，什么都不曾察觉。

嘉怡离开我已经两年多，我经常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熟悉的提示也一直没有改变。我一直不清楚爱情到底该是什么样子，嘉怡在一张画面上只有我的背影的照片下面用紫色的笔写着：爱情的形状。那时我突然明白，我失去的是什么。

时间静静流逝，一个宁静的午后，我抱着嘉怡留下的相册，轻轻抚摸照片上她曾经笑着和不笑的脸颊，我突然看清了爱情的形状，那就是嘉怡。我很想告诉她，我很想念她。

“咔嚓”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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