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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门子》
文／图 七品草民
六娘家闯门子的人多，总是嘻嘻哈哈，快乐爆棚，热闹非常。
在农村，亲朋邻居吃完饭，抬抬腿，溜达一下，不经意就来了，闯门子就这么方便。登堂入室，脱鞋上炕，端起茶壶，倒一碗茶，喝一口消消食，邻里间就这么随意。会抽烟的，六娘还会拿出烟，再央及一下，朋友就这么亲近。水饱烟足，张罗着打牌了，铺开狗皮，摸起了梭胡牌，快乐就这么开始了。
六娘，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就住在隔壁，有事没事过来看一眼，没啥可以挂心的，就忙活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和女儿在县城安家，工作。
烟茶是儿女们孝顺的，只要来家就给捎来。红茶、绿茶、花茶都有，喝过的都说不孬。烟有泰山和一枝笔，老太太抽也算是顶好的。儿女们知道六娘喜欢热闹，也知道闯门子的多，牌友多，也乐得支援。大家在一起，老太太也高兴，不至于一个人孤单，何乐不为呢？况且，他们又不能时时陪在六娘身边，虽然县城不太远，但总得工作。
六娘不太喜欢住县城，“孩子们都上班，我自己守着空房子。哪有在家乐呵，老邻故居打牌、喝水、说闲话，比什么都知足。”
其实，六爷还在世时就已经如此了。六爷去世以后，儿女们怕六娘孤单，虽然时常能回来看看，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有了闯门子的人，彼此都熟悉，在一起倒也乐呵。
大三那年暑假，我跟同学出去玩了两周，然后各自回家。小时候的伙伴，要么在县城，要么在工作，没有人陪着玩。头两天找县城高中同学聚一聚，今天这家，明天那家，玩了两天，不好再麻烦人家了。第三天也还好，在家待着陪娘说说话，将就着坚持了下来。
第四天实在是无聊透了，看电视也没什么意思。一会儿，走出去，上大街看看，没人没车，再返回来。不一会儿，再站起来，再出去……如此反复，如坐针毡。烈日当空，蝉鸣呱噪。我则心情枯寂，百无聊赖。娘大概看出来了，就说，“等中午吃了饭，去恁六娘家闯门子吧。那里人多，还有打牌的。”
六娘刚吃完饭。看我来了，利索的收拾饭桌，碗筷。又把炕边边角角扫了一遍，端上茶盘子，拎把暖瓶安放好。一切收拾妥当，脱鞋，上炕，盘腿。
“喝水吧，孩子。恁哥哥捎回来的。”六娘说着递给我一碗茶水，顺便又打量了我一下。
“没胖啊。孩子，上大学了，含这么累？”
我坐在炕沿上，双腿耷拉炕田里。伸手接过茶碗，朝着六娘笑了笑，算是回应。
“不用挂挂家里，我和恁娘吃了饭，闯个门子耍耍，有人陪伴着，乐乐呵呵。哪天都是如此。”
“嗯。明年等毕业了，参加工作，就不用俺娘操心了。”那时还不知道到哪里去工作，便已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能闯就使劲闯吧。我们这些＇老货＇在家里，能吃、能喝、能乐呵。一点也不用担心。”六娘鼓励我在外努力上进，虽然没明确“闯”到什么程度才是最好的。又山南海北的聊了一会儿。闯门子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这其中也包括娘，她也吃完饭了。她们已经凑齐了人，可以摸梭胡牌了。
“恁几个人打吧，我跟孩子说会儿话。”六娘怕闪下我一个人孤单，安排闯门子的牌友。
我以为不能耽误六娘她们快乐摸梭胡牌，借口出去找人玩，便走出来了。
娘从窗户问我，“给你家里的钥匙？”
“不用，我出去闯个门子。”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闯入谁家合适，腿脚把我送到了小卖部。小卖部人多热闹，有打牌的，也有聊天，都是闲耍。我看他们打牌，待了一下午。
闯门子，胶南西南乡一带的方言，意思是串门。我以为“不经意的拜访”更为恰当：主人不知客人何时突然到来；客人不知突然拜访是否合适。
闯门子本是打发无聊的，却也有学问。闯门子，也是人生的路程，经过多年践踏出来的。谁家可闯进去的，谁家不愿意去闯，闯门子次数多了，也都有了亲疏远近。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如六娘一般，人缘好，人气旺，不论是谁，来者是客，还有好茶好烟伺候着。有些门可能闯过之后，碰鼻子灰，或者遭遇尴尬，就不会再闯了。除非“无事不登三宝殿”，有求于人，被迫无奈。闯入谁家，也是选择。就如同我，不知去哪里合适，那么多门却闯不进去。闯进去跟谁聊天，又能聊啥，也是需要考虑。
四叔从镇上中学调入县城的时候，曾经说过很羡慕人家兄弟们的情谊，“常闯门子走动，感觉很亲人”。而他所说的这人家兄弟们，就是六娘家在县城的两个儿子和女儿。亲情，只有常闯门子勤走动才能更加熟络。
“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说的是闯门子吧。然而，闯门子在如今的城市中却显得很稀缺，同住一楼，对门姓甚名谁，却往往很少知道。城里人为啥都不喜欢闯门子？
（2020年2月28日 星期五 晴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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