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易言
过些日子,我总要抽出时间到乡下走走。
久违的乡村气息每每沁入心脾,就觉得麻木麻痹的神经活络了。
在这些扑面而来的夹杂裹挟着各种味道里,植物们迸发的青春、岁月更迭的枯荣轮回,都在迎面而来的风里弥漫。
我分明地感受到到了,每种植物的哪怕是细小的一丝喘息声。
四五月份,奶奶草开出了金黄色的花,半尺高的样子,小花伞似铜钱般大小。待到花儿开了一周左右,花败后成了毛茸茸的白伞。风一吹,那毛茸茸的小白絮四散飞走。
后来知道奶奶草学名叫蒲公英。
奶奶草是我们当地的叫法。
当地把它之所以叫奶奶草,主要是它的叶子和根掰断后,都会流出白色的似奶汁一样的液体。
我很少像城里孩子手拿奶奶草的“白伞”吹肥皂泡一样地吹散它们,然后欢呼尖叫。
奶奶草对于我,就是在姑姑教我认识它之后,每次给猪寻草时候发现再毫不犹豫地挖出来,放进自己的攀笼里头。
对于家养的猪,奶奶草其实是很普通的食物。
在乡村的田野塄坎,奶奶草也是很不起眼的一种野草而已。
但是到每年天气最冷的时节,滴水成冰,婆做饭、洗衣服避免不了用凉水,手就冻得皴裂,每个指头上都有裂开的口子,不得已用白胶布缠上,到晚上歇下就特别地痛。
似乎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帮婆,我到每天下午就拿把小镢头去野外的塄坎,在枯草丛里,寻找那依然保持叶子是绿色带红的奶奶草,然后在坚硬的塄坎上挖出它的根来,长的足有一尺来长,挖几根带回家交给婆。
婆用热水洗了双手,轻轻地撕下胶布,挤出奶奶草根上的汁液来擦拭手指上一道道血口子。
也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科学道理,每年婆都要用这个办法。
刺蓟多长在庄稼地里,尤其在夏季收了麦子犁过后的闲地里,等待秋播的几个月时间,刺蓟就占了机会,生长得疯了一般。
刺蓟的叶子比柳树叶宽一些,形状很像,只是边缘都锯齿一般带着刺,大概是刺蓟名字的来历。
长在犁过的土壤里,根扎得很深,为了不被扎伤,就用手里的小铲先铲下来,小心地放回攀笼里头。
不过铲子太钝,土壤太松,往往连根拔起了,也就连那白根一起拣回。
大人往往不管刺扎,手上劳作的老茧根本把刺蓟的小刺不当回事,也不用铲子,直接就一个个去拔,很快就拔了一堆。
刺蓟的用处不止充当家畜的饲料,乡亲们在劳作过程中发现,它的止血作用也不小。
当不小心在割麦子的时候镰刀伤到手或者脚,没有什么创可贴云南白药的情况下,拔一把刺蓟揉出绿汁液,然后敷在伤口,瞬间就不再流血了。
我有一次用镰刀割草,草丛里一个石头一硌,一下子镰刀就伤到了腿上,赶紧再伙伴帮助下用刺蓟止血。
在那汁液流到伤口的一刹那,我疼得汗和眼泪都留了下来。
好在血不流了,几天后结个痂就没事了,依然挖刺蓟喂猪。
灰灰菜是我们当地最常见的野菜之一,平凡得很。
只是因可以食用,在缺粮的年代,被乡亲看得金贵些。
春天里,惊蛰一过万物复苏,地里头就探头钻出了不少植物的嫩芽。
灰灰菜在地面露出,是微微的红,一簇簇,渐渐经过一阵春雨滋润,就开始舒展了叶片,墨绿染上紫红,鲜嫩鲜嫩的,上面带了层淡淡的灰样的粉。
灰灰菜的吃法大概有这么几种。
新鲜的菜,挖回来后,用干净的水洗上几遍,用刀或者干脆用手撕碎一些,倒进沸水锅里煮熟。
捞出菜后,待水分控干,装在派盘子里,盐、醋、辣椒等调料放上,必须得是有捣好的蒜泥,搅拌成凉菜,吃起来味道酸辣香,味道悠长。
也有将新鲜的灰灰菜挖回来在大太阳下暴晒,几个太阳下来,灰灰菜的叶子没有了水分,然后装袋保存。
等到冬天新鲜蔬菜少了,拿出晒好的干菜,用凉水泡开,再如新鲜菜一样的做法,味道也不错。
如果再盛一碗玉米糁子,吃起来虽是粗粮却也爽口得很。
有的人尝试将灰灰菜直接煮到面条里,菜颜色鲜艳翠绿,不过面汤却是红的,视觉上不很舒服,也就少有人家采用了。
如今不少城里的酒店,凉拌灰灰菜这道菜,其实也多是上面的做法,大受食客们欢迎。
荠菜在野菜里似乎名气要大一些。
张洁先生的一篇《挖荠菜》被选进了中学课本,也让我知道原来荠菜的知名度真不小呢。
每当小麦没有起身的二三月份,我们这些孩子就直接跑到麦地里挖荠菜。
这个时节,荠菜藏在麦苗的缝隙,亮亮的嫩。
麦苗又不怕踩踏,也需要锄去杂草。
往往人们也不用除草剂类的农药,尽管放心挖菜。
大家说说笑笑,一上午工夫,一篮子荠菜满载而归。
荠菜生吃,有股淡淡的辣味,大人几乎没有生吃的习惯,只是孩子们喜欢在挖的过程中,用手擦掉上面的土变塞进嘴里,卫生不卫生却也没有拉肚子或者腹痛过。
荠菜到餐桌上,大多也和灰灰菜一样的凉拌,味道不同的是荠菜依然有些自身的辣味。
有的家境殷实的人家,挖回荠菜会买来豆腐或者鸡蛋,与剁碎的荠菜拌成馅,包一顿荠菜饺子吃,不要于很多饺子馆精心包出的饺子。
我印象最深的吃荠菜饺子,是在七、八岁是在外婆家,当时外婆的妯娌包了荠菜饺子,给我盛了半碗,馅是豆腐荠菜,吃着那半碗饺子,我也才知道了荠菜原来有这样好吃的做法。
只是后来几乎没有什么记忆的痕迹,也是我们家里很少吃饺子的缘故。
去年春天回了趟乡下,与妻女去田野里挖荠菜,挖了半篮子回家。
结果岳父却说扔了去吧。
老人说如今几乎没有人挖荠菜了,大多数人家都给麦苗地里打除草剂,没死的荠菜恐也有农药残留,还是不吃为好。
我心里虽不能接受,却很无奈地把那一堆荠菜倒在了门前。
乡下的荠菜没人敢吃了,城里的荠菜好多来自人工种植,已经没有了野菜的原汁原味了。
如今,似乎那些植物们的记忆已经远去,慢慢连孩子们农村的孩子们也不太上心了。
这些庄稼的伴生植物,成了很多化学农药的牺牲品。
多少年后,它们的名字恐怕也只有研究植物的专业人士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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