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年

作者: 嘟嘟君D | 来源:发表于2021-02-22 12:07 被阅读0次

一年又一年,除了日历上滚动的数字和斗转星移的自然变化,也没有什么是能让人感到新年新气象的。不知是从哪一年开始,或是在身心成长的哪一个阶段开始,迎接新年的到来仿佛成了儿时口中常常絮叨的那句“明天不想上学”,即使知道明早的太阳依旧升起,没有意义的希望也无法成真,但还是会心中默念,祈祷时间缓慢地流逝。

生命的纬度绕时间的轴线拉长,在每个人的星球里编织出规律又规则的线条。也许我们都会走向人生的这一天,向自己曾无法理解的“谬论”所低头,我们嘴上不承认那是对的,但行动却默许我们走上了这所谓的正轨。因此必须要接受的事实就是,我们得接受既定的事实。

比如,我们得接受一个大家终究会像细胞分裂般变成几个小家的事实,我们得接受比起阅历和经验的增长岁月带来的痛苦更甚的事实,我们得接受年味越来越淡且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的事实。

无论我们如何用力去抓,手中的沙还是会从缝隙流走。

记得小时候因为晕车无论如何也不肯回老家过年,每次爷爷奶奶的电话打来,我都会大声的叫着:“不回了!”。那时候不知道家的概念是什么,只知道不开心的事情就不做。爸爸总会在旁呵斥我:“为什么不想回家!”。

小孩的难受大人总是感觉不到,就像爸爸醉酒后把我心爱的布娃娃扔到地上那般难受,心疼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溢出,他却不自知:那只是个玩具而已。

时隔多年,不用爷爷奶奶打电话催促,也不用听爸爸的训诫,我早已归心似箭。虽然最亲的人都在身边,本该说亲情在哪家便在哪,但其实不然,念家有时不是念人,而是念感觉。

无论身处何方,只有回到了这里,才是回到了家。

那都是一些很模糊的记忆了,画面逐渐打上了马赛克,只有感觉还在负隅顽抗。

爷爷把我架到脖子上,从家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边走便笑着说:“爷爷不知道以后还能背动你不。”记不清小小的我是如何回应爷爷的,但是背不动的那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来了,我再也不能在爷爷的脖子上一览众山小了。

奶奶在街边给我买了百家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一遍一遍地逗我背诵,但王后面该是谁了呢?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奶奶切黄瓜剩下的把儿总留给我吃,但那个地方生硬而苦涩,她却说:“为看你可爱。”

姥姥在破旧的院子里收拾杂物,被囚禁在院子角落的老狗汪汪地叫着,披头散发地看着无忧无虑烤土豆的我们几个孩子。

墙上挂着的黑白老照片讲述着过去的故事,未曾谋面的姥爷扶着一辆老式自行车,面庞青涩的妈妈斜坐在车前的杠上,这时妈妈就会走来说:“你没我小时候好看。”

爸爸把嚼碎的大豆喂到我嘴里,抱着我学电视里的唱戏的人儿甩辫子,咯咯的笑声和啊啊的戏声融为一体。那时的爸爸还不爱看手机。

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饭,每次路过的我都会咿咿呀呀用童音说一句:“小心别切到手。”妈妈便拉长嗓门,用哄小孩的音调说知道啦。

哥哥和我因遥控器而争执不断,伸出舌头劝退我紧握遥控器的双手,地上摊开的方包却还没有分出个胜负。

大年三十的晚上,厨房里的妈妈和奶奶在包饺子,爱凑热闹的我总是拿出饺子模具笨手笨脚地帮忙,偷偷把钢镚儿藏在标有记号的饺子里。

爷爷在电视机前守着,时不时地出门转悠,回来便会不厌其烦地问我:“你说爷爷爱你吗?”我要说:“爱”,爷爷便会穷追不舍:“爱的厉害吗?”,“厉害。”我们爷孙俩总会这样频繁地问答,像极了1+1等于几的幼稚问题,答案总是那么理所应当,毋庸置疑。

爸爸和哥哥都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闲聊些什么不值一提的事情。

窗外的大雪纷飞,雪下埋着猪肉和年货,炕上生的炉火暖洋洋,鞭炮声和烟花在天地之间肆无忌惮,红彤彤的灯笼整夜地旋转,火苗直窜的旺火燃烧着新年的希望。视听结合的年味儿像潮起的大海,汹涌波涛,势不可当。

“看谁第一个吃出钢镚儿!”奶奶总会这样鼓动我们,吃不到就一直吃,“下一个就吃出来了”的谎言还会信以为真,大肚的饺子在盘里躺着,怀了硬币的妈妈等着剖腹产。

饭后全家围坐在炕上分三家,扑克牌的声音啪啪响,电视机里的主持人喜气洋洋地说着贺词,烟花在玻璃窗上映出彩虹,好像纸牌的输赢也没有那么重要。

不到十二点,哥哥就到院子里放炮,有一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礼花,像地上长出的星星树,火星四射,过后便点点落地。

夜里三四点炮声仍此起彼伏,奶奶便会对我说:“看我们精干的人早早把喜神财神都接完了。”随后便会教我大年初一的拜年词,什么身体健康,工作顺利,万事如意,死记硬背一个夜晚,第二天却全部浓缩为一句“过年好”。

那时我们亲戚间的小孩还会搭话玩耍,街上还有热闹可以去凑,扭秧歌的队伍还会上门拜年,奶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还能听到牛郎织女的情话,一家人还会坐在一起谈天说地。

瓜子皮在垃圾桶里堆成小山,盖住了爷爷的烟头。

桌上的果盘五颜六色,皱巴巴的橘子缩成一团。

巧克力和大白兔奶糖散在铁盒里,保质期剩下三两天。

WIFI覆盖房间的每个角落,宽屏的电脑落上了尘灰。

院里的葡萄架和枣树不见踪影,砖瓦堆砌的棋牌室取而代之。

防盗门层层叠加,院落的面积越来越小。

年夜饭一切从简,没有人再去争抢饺子里的硬币。

春晚的面孔逐渐陌生,八点的电视机前空无一人。

烟花爆竹的燃放被打上了禁令,静悄悄的夜晚只剩灯笼孤零零地旋转。

家里的扑克牌不翼而飞,饭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耳背的爷爷不再说话,除了打牌,只无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电视的声音却震耳欲聋。

奶奶不再给我留黄瓜的把儿,也许是知道了我的可爱也会随时间而逝。

爸爸的眼睛再不离手机半寸,戏曲的声音在走路时,在饭桌上,在厕所里,绵绵不绝。

妈妈的脚步只在棋牌室里踱来踱去,嘴里的话永远只有输赢。

哥哥投笔从戎,回家过年也成了难上加难,唯有情人是家乡唯一的牵挂。

姥姥的院子被夷为平地,被遗弃的老狗忠心耿耿,最后却落得个生死未卜。

只有墙上的黑白照片永恒不变,姥爷永远在那个无声无色的世界里笑看人间。

北方的寒冬,再也没有下过大雪。

年啊,还是被困在了这四角天空里。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把把地磕着瓜子,静悄悄的房间只听得到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屋内的陈设变了又变,却怎么也想不起最初的样子。

看着面前硕大的书柜,里面藏书万卷,便想起了儿时爸爸每天教我背一句的古诗:“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只黄梨明翠柳,一行白肚上晴天。”

脑海里的声音落下,又一片寂静。

瓜子在我的唇齿间咔嚓作响,除了感到机械的苦涩和干渴,还有就是成长的麻木和孤独。

偶有院子里棋牌室的声音传出,亲戚们为碎银几两急红了脸,拍桌瞪眼的情景可想而知。极少数时候爸妈和爷爷奶奶会上来走一趟,除了拿钱和一句“又输了”,便再无他话。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从一大家人到一小家人,从一小家人到一个人,漫漫的岁月又慢慢,空荡荡的房子只剩我弱弱发问:年是谁的年,家又是谁的家?也许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我也会从大家里脱离出来,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遗憾的结束和另一个遗憾的开始。

不过,我们能做些什么呢?就像太阳的升落,就像冰川的消融,就像海岸线的扩张,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都无法延缓进程。

无论时代的脚步多么迅速,也终究无法逃出时间的手掌心,我们都只是时间的顺从者,是变化的承受者。

人们总说:“或许不是年味淡了,而是过年开心的不再是我们这代人了”。无法想象我们下一代人会如何定义年味,也许一个微信转账就可以取代压岁钱的快乐,也许一个视频通话就能解决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乡愁,也许一句不咸不淡的过年好就代表着真心诚意的祝福,也许不知道爆竹声中一岁除的爆竹是什么……

年的传统在也许中变成未知,但我们心里知道,未知也是一种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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