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深夜一时许，清河分局最大的会议室里，分局的领导基本都在，杨局长正汇报战况，看见东哥领着杨盛进来，暂停了一下，向杨盛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旁边。然后向在座的领导介绍：“这是刚分配来的杨盛，在皇冠待了一个多月，这次行动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坐在最中间的一把手陈局长，站了起来，走到杨盛面前握住他的手，“小伙子，辛苦了，好样的！”并示意他坐下来，就在杨局旁边。
杨局继续安排工作：“接下来，严强和两个保镖交给石东，由重案队立刻突审；参与赌博的交给治安大队处理；吸、贩毒的人员由鲁大组织刑大和抽调上来的弟兄处置。其他无关联的人员，核查后早点放掉，不要影响那些人明天的工作。整个娱乐中心封掉，新区派出所那边派人昼夜看着。”稍作思考，又看着鲁大，“明天一早，让技术队去里面好好看看，争取搞点证据出来。”
杨盛坐在领导们中间，手足无措，十分尴尬，用眼神向东哥发出信号。东哥似乎心神领会，立刻向他招手示意，并拉着重案队的人，奔赴属于他们的战场。
刑警大队审讯室，墙上的挂钟显示，马上九点了。石东带着弟兄们已经和严强三人耗了六个多小时，然而并无进展。三个人只交代赌博的事情，其他的只字不语，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东哥来来回回去三个审讯室里转了好几遍，焦急和暴躁已经写在脸上，拳头握了又握，似乎忍无可忍的样子，杨盛只能在外面陪着东哥，作为一个卧底，这时候是不能在嫌疑人面前出现的，不是法律不允许，而是会留下一生的仇恨。
杨盛捏着下巴陷入深思，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停在脑中徘徊。这时候，门被推开了，人却站在门口，满屋子的烟气夹杂着方便面的味道，连老烟枪杨局长也受不了。东哥和杨盛赶忙迎上去，杨局缓缓走进来，看了一眼东哥的脸，就知道审讯没有实质性进展，瞄了一眼方便面桶说道：“我已经叫他们送点早点过来，兄弟们先吃点。”
三人坐下来，各点了一根烟。杨盛看看东哥，再看看杨局，哆嗦了一下嘴唇，终于没忍住说道：“我有个想法。”
两人盯着杨盛，等着他继续说话
“我去审审看。”
“不行，太危险了。”东哥立刻反对。
杨局缓缓的吸了口烟，严肃且凝重的看着杨盛说：“我们理解你的心情，这几个人都是亡命之徒，如果你露面了，只要他们有机会走出去，很可能会报复你。况且，还不一定能审出来。”
“杨局，东哥，当警察就不会害怕危险，你们曾经都经历过，我也会经历。”杨盛严肃的表决心，看上去心意已决。“我的出现，很可能会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让他们感觉到事情已经败露，或许有意外的收获。”
杨局的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息，他看了一眼，遂展示给他们看：致伤工具很可能是烟灰缸。应该是技术上早晨去严强办公室查看以后反馈回来的消息。
“让我去试试吧？”杨盛继续强烈要求，一旦心里产生意愿，便按耐不住。
杨局注视着他，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试试吧！”
这时候，早点送来了。杨盛拿了一包烟和几个包子说道：“我现在就去，先从高个保镖开始，熟人总是好说话些。”
在杨局和东哥期盼而担心的目光下，杨盛走进高个保镖的审讯室。
“早点来了，你们去吃点，再休息一会。”边说边示意里面审讯的两位同事，“反正那边已经撂了，这里慢慢来。”后面这句话，声音不大，语速不快，更不刻意，总之保证该听到的人能听到就行。然后看着峰哥，浅浅的微笑，峰哥早已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面都快冒火了，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嘴巴张开又闭合，再张开再闭合，估计是忍住没骂人。
卧底总是被痛恨的，因为你欺骗了别人的感情。
两个同事似乎明白了什么，舒展了一下筋骨，拍了拍杨盛的肩膀，貌似轻松的离开了审讯室。
杨盛缓缓的抽出一根香烟，塞进嘴里，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走到峰哥面前，把点着的香烟往他嘴里递。峰哥偏了一下头，不接受，杨盛继续放在他嘴边，“峰哥，对不起，职责所在，不多解释了，你恨我也没办法。”
峰哥看了他一眼，终于张开嘴，含住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杨盛拍了拍他的肩膀，饱含深情和歉意的样子，转身慢慢走到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直到他抽完这根烟。
“跟你相处这几天，觉得你蛮好的，对我也不错。”杨盛动之以情，“但是，我也没办法，你们把事情搞大了，人命关天，必须受到法律制裁。”继续晓之以理，顺便提醒他不要再拿赌博说事。
“我啥也没干。”嘴上很硬，还拧了拧脖子，估计心里已经七上八下，毕竟身边有个卧底，不知道还能有啥秘密。
“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情况，否则动静不会这么大，主动说出来还有坦白悔过的情节。”杨盛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急了，赶紧转换话题。“不说这个了，我主要来看看你，陪你抽根烟，毕竟我们相处过几天，人都是有感情的。”
说罢又给他点了根烟，自己也点上一根，抽了两口，顺手弹弹烟灰，烟灰脱落瞬间，瞳孔收缩，灵光乍现，顺手拿起烟灰缸，把玩几秒钟，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峰哥，又将烟灰缸放在桌子上，顺便磕了两下。
这个动作对于峰哥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刚才那句“反正那边已经撂了，这里慢慢来。”立刻浮现于大脑，挥之不去。恐惧和无助跃然于面部，双手略颤抖，所有的心理防线，轰然倒塌。
“我没杀人，都是阿武出手太重。”峰哥充满乞怜的看着杨盛，哆嗦着双唇说道。阿武便是另一个保镖。
杨盛内心一阵喜悦，但仍然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的样子，右手捏着下巴，眼睛盯着他，等待他继续讲下去。
“那家伙欠了严总三十万，说是卖房子还钱，拖了大半年也没还，那天叫过来，本想教训教训他，结果他还骂我俩是狗腿子。”峰哥愤愤的看了杨盛一眼，继续说：“我就把他的头摁在桌子上，没想到阿武抄起烟灰缸冲着脑袋就砸了一下，然后那人就软了，过了会摸摸他鼻子，好像真没气了。”
杨盛又给他续上一根烟，慢悠悠的，一副深知内情，完全不着急的样子。
“人死了，我们也害怕，只好赶紧给严总打电话。严总把我俩骂了一通，然后叫我们把尸体处理掉，还有把监控删掉。”峰哥心有余悸的继续陈述。
“砸人的烟灰缸呢？”杨盛突然发问。
“丢在酒店门口的小河里了，丢的不远，旁边还有棵树。”峰哥生怕说的不清楚。
杨盛内心世界笑颜逐开，烟灰缸的下落很重要。遂缓缓的站了起来，徘徊了几步，认真的看着峰哥说：“待会有人给你做份材料，你把情况详细的说清楚，我去跟上面领导沟通一下，在法律范围之内给你争取最大尺度的从轻处理。”
峰哥的愤怒早已消散，感激和期盼则油然而生。
杨局他们在视频监控上早已领略了刚才的“表演”，均面露喜色，紧张凝重的气氛业已烟消云散。杨盛现在觉得饿，前胸贴后背的饿，抓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前面带进审讯室的包子俨然成了道具，忘记吃了，东哥递给他一盒牛奶，一口全下去，事实证明，喉管也是可以越长越粗。打了个饱嗝，舒爽，从内而外的。
吃饱喝足，洗了把脸，杨盛又去阿武的审讯室，把类似的言语和动作重新演绎一遍，结果也是相当的令人满意。这世上，演技再好的演员，也会有人不认可，譬如严强。当杨盛出现的时候，他的小眼睛眯成缝，射出一缕寒光，像箭一样，差点把杨盛戳了个窟窿，然后闭上眼睛，不理不睬，只在内心世界埋下仇恨的种子。
铩羽而归的杨盛，略有不快。杨局长安慰道：“严强没那么容易对付的，目前的言词证据已经够了，即使零口供，也能起诉他。这起命案应当是侦破了，后续的事情慢慢来，小杨好好休整几天再上班。”
现实当中，很少有完美的结局，就目前情况看，严强在牢里待不了多久。杨局松了一口气，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深信严强和毒品以及那个人有关系，只是，一切又得重新筹谋。
世间事犹如世间路，从来都走不完，走的越快路越长，所谓断头路，只能意味着某个生命个体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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