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记

　　记得我还是一条鱼的时候，有一次在浅水区域被一个渔夫抓了去，因为快要化形的原因，我的全身被淡蓝色的光晕笼罩着，显得格外独特，渔夫引以为至宝，将我拿到集市上去出售。

　　

　　正当我被许多人围观的时候，两个正在打斗的年幼少年逼近了我，穿着白衣的少年一个回旋剑舞，无意中把装着我的竹篮挑起，旋转着落在了河边的岸上，眼见着有机可趁，我扑腾着跳进了水里。

　　

　　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到家乡，回家后我已经成功的化形，那个白衣少年的影子，却深深的铬印在我的脑海当中。

　　

　　后来，听姐姐们说，渔夫将我拿去售卖的地方，名为江南，一个远离海域的地方。

　　

　　江南，是许多文人墨客长醉不愿醒的梦乡，在那一场雾雨一烟的梦幻水乡，一段幽幽入耳的琴声、一壶唐突而来的茶香、一个缓缓而来的倩影，都可成就一段佳话。

　　

　　处于深海中的我，竟能在遥远的江南，与他人相遇，是否预示着会发生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呢？我不得而知，只是从那以后，我有了一个目标。

　　

　　传说，蝴蝶穿越遥远的沧海，便可化身为人，鱼人族是否也有着同样能化身为人的方法呢？

　　

　　我在禁书阁中发现了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鱼人成功化成了人形，她收集了水域的神力，而神力每过百年会出现一次，分别藏在七条未化形的鱼身上，只要杀掉那七条鱼，便可获得神力，成功化成人形。

　　

　　后来，我找到了那七条鱼，杀掉那七条鱼后，我被鱼人族追杀，并从族谱上清除，我被视为鱼人族的败类。

　　

　　逃到岸上的时候，我知道，故乡这两个字，从此只能成为午夜徘徊时断肠的梦。

　　

　　到了江南后，一想到很快便能见到他，内心便止不住的欣喜。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蝴蝶穿越沧海化身为人的故事还有下文，化身为人的蝴蝶寿命只有一年，而人鱼族也逃不过背弃种族的诅咒。

　　

　　在江南的日子，我打听到，他姓冷，名为寒风，是冷家的独子，而冷家则是江南少有的世家子弟。

　　

　　只是当我走到那个黑瓦白墙、层层庭院的江南世家门外时，却听闻三年前他便已经娶妻，妻子是江南第一美人被杜秋娘。

　　

　　鱼人族生来便美貌，我也不例外，化成人形的我，即便再不济，也不会比杜秋娘差。鱼人族天生灵动诧异的气质，是人类女子无法比拟的，所以我并不介怀他的妻子，即使只能成为一介妾室，也不在乎，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所有的一切都不算困难，若不然，我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决绝，岂不是会成为笑话。

　　

　　只是，我没有想过的是，所有的事，我都想太过于想当然了，也太低估了人类的感情。

　　

　　我乔装打扮，进入了冷家做丫环，希翼着有一天能与他重逢，冷寒风有专门的贴身待女，若大个庭院，想遇见一个常常足不出户的少爷，是何其困难。

　　

　　在丫环下人中，听闻那位少夫人体弱多病，至嫁入冷家以来，便鲜少出房门，就连在院中花园的闲逛，都极为稀少，每次出门，冷寒风必伴其左右。

　　

　　后来，服侍冷寒风的丫环病重，被我替补了，只是无人知晓，那丫环的病重只是我用神力施的一个法术而已。

　　

　　在端去第一碗汤药的时候，心情格外的紧张，因为我知道，若是第一眼都没能抓住他的心，那么很可能在往后会非常困难。

　　

　　我小心翼翼的端着汤药，跪坐在杜秋娘的床前，冷寒风扶着杜秋娘坐了起来，他纤长的手指端着汤药给杜秋娘喂了下去，连正眼都没瞧过坐在一旁的我。

　　

　　我仔细的端详着杜秋娘的面容，心中惊诧，这样的女子怎么会被称之为江南第一美人呢？脸额肖瘦苍白，眼低青黑，嘴唇毫无血色，一幅楚楚可怜的将死之相。

　　

　　我端着空碗站了起来，兴许是动作太大，引起了冷寒风的注意，他的眼光扫过了我的脸，那一刻，我的心狂跳不止。而他仅仅只是微微怔了怔，随既便把目光收回到杜秋娘的身上，没有半点留恋与其他异样的神情。

　　

　　失魂落魄的我退出了独属于杜秋娘和冷寒风的庭院，在往后的许多日子里，冷寒风依然如此，即使我的美貌胜过杜秋娘，也无法让他心生爱慕之心，从我身上扫过的目光，如同在对待一件装饰品般毫无表情。

　　

　　那一刻，我在知道，原来，我太过于想当然，原来，我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可能早已如愿，可是在他的身上却毫无作用。

　　

　　在我离开海域十个月的时候，我的脚上开始出现了青黑色的诅咒印记，据记载，出现了人鱼族诅咒的人，活不过三个月。

　　

　　我常常孤独的守在冷寒风的杜秋娘的身边，看着冷寒风带着杜秋娘看庭院外的风景，听着冷寒风为杜秋娘写的情诗，看着冷寒风为杜秋娘作的画，以及两个人充满情谊的对视。心中只有苦涩，原来我不是故事的主角，我只是一个路过他们故事中的路人。

　　

　　寒冷的冬季，让本就病重的杜秋娘再也离不开床踏，杜秋娘依靠在冷寒风的胸膛，虚弱的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来年的梨花。”

　　

　　冷寒风沉默着，悲伤得不能自己，杜秋娘喜爱梨花，是众所周知的事，为此冷寒风在迎娶她之后，在庭院中种满了梨花，那些梨花充满了她与他的故事与情谊。

　　

　　等到杜秋娘睡去后，冷寒风命人开始打造梨花，用青铜为枝，白玉雕花，整整不眼不休的打造了数天。

　　

　　梨花打造成了，立于杜秋娘床踏窗户的庭院外，只要她推开窗户，便能看见那一棵玉树梨花。

　　

　　病重的杜秋娘在昏迷了数天后，醒来后推开窗的那一刹那，看见了窗户外的梨花。

　　

　　身患重疾让她对时间失去了判断能力，她高兴的依在冷寒风的怀里说：“原来，我还能再次看见梨花。”

　　

　　说完那句话后，她的眼睛慢慢的塌了下去，连带着塌下去的，还有冷寒风的整个世界。

　　

　　三日后，冷家为杜秋娘举行了葬礼，不管是杜秋娘死时，还是死后，冷寒风的眼眸中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但是，却在他的眼中多了些东西，如一潭死水般的死寂与孤独。

　　

　　葬礼过后，我身上的诅咒印记已经到达脖子处，最多也只能活数天。当天晚上，冷家因为忙碌的葬礼，丫环小子已经早早睡去，冷寒风则喝得烂醉如泥。我脱光了衣服，走到那一棵玉树梨花面前，将自己的整个灵魂驻入到玉树梨花之中，脱离灵魂的肉身，变回了一条青灰色的鱼。明知自己活不长，却还想着能时刻看着他，只要看着他便好，其它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第二天早上，梨花树下的无冤无故多出了一条死鱼，让负责打扫的丫环倍感奇怪，而我的无故失踪也没有引起冷寒风的半点反应。

　　

　　我的灵魂驻入到树中后，整棵梨花树看起来更为传神了，用白玉雕成的梨花在阳光下折射着光晕，比普通的梨花树更为灵动。

　　

　　杜秋娘死后不久，冷寒风便染上了快活散，他常常流连于烟花之地，假欢场，怎么会害怕无人陪伴，只是身边再如何热闹喧器，也填补不了内心的孤独寂寥，后来，他服用快活散的用量也渐渐增加。看着他一蹶不振，渐渐消瘦，冷家由起初的焦急万分到最后的失望透顶，之后断了他的花销，本想着只要没有银两，他冷寒风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有人白送他快活散，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自己制造了快活散。

　　

　　经过丫环小子们的闲聊，寄于玉树梨花上的我，听闻了他的种种传说。

　　

　　传说，他为了找齐快乐散的药材，混迹于漫漫山野与荒茫大漠之中，在红秀访中结识了秀访第一琴女。琴女的纤纤玉手，如杜秋娘的手般，洁白无瑕，她本长得不美，却得到了冷寒风的青睐。

　　

　　他带着琴女离开红秀访后，砍掉了对方的一双手，这件事震惊整个江湖，后又听闻他在荒漠之中偶遇藏剑山庄七小姐李秋水，又把李秋水的皮剥了下来，一时间，他成了武林正道人士口中的恶人，不少秀访与藏剑山庄的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用青铜打造了一个铜人，把李秋水的皮和琴女的手用作青铜人的材料，风大时，偶尔吹开窗户能看见那尊青铜人象，那是杜秋娘的样子，却有着一双活生生的手和一张吹弹可破的皮肤，只是太过于生硬而没有灵动性。

　　

　　杜秋娘在未生病之前，确实是个绝世美人，但她的样子，更接近于清淡素雅，一如她喜欢的梨花，可是房中的青铜人，却美艳妖娆，同样的五官却不是一个感觉，七分妖艳三分死寂，不过一个假人。

　　

　　冷寒风常常对着青铜人独自饮酒，每饮必醉，只是他眼中的那一抹死寂却越来越浓。

　　

　　终于，有一天，武林正道人士闯入了冷家，将冷寒风斩杀玉树梨花之下。

　　

　　不知是饮用了心上人的血，还是因为灵魂与玉树梨花融为一体，后来的我偶尔会现形一次，可即使是现形也是如幽灵般极淡的影，偶有孩童看见我的样子，却被后人当成了杜秋娘的幽魂。

鱼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