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中午的太阳正毒,耐热的知了又开始唱歌了。
爷爷拿着一把蒲扇轻轻的晃着,破旧的躺椅在爷爷的晃动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把躺椅已经六十岁多了,陪伴了爷爷的大半生,也承载着爷爷对奶奶的情。
躺椅是爷爷亲手做的,那时候的爷爷,刚二十岁,年轻力壮,凭着一手好木活,在当地很受欢迎。周围十几个村庄,只要亲戚朋友家有什么红白喜事,需要做木活的,就都跑来喊:“顺儿,赶明来我家做个木活。”爷爷都会笑着应承。
在解放时期,许多地方都很贫穷,很多人都是面黄肌瘦,皮包骨头,好不容易在荒郊找到一把野菜,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爷爷虽说在当时是很受欢迎的木匠,但也是住的茅屋。我的老太爷,也就是爷爷的爸爸早年在抗日战争中受过伤,双腿早都瘫痪了。我爷爷做木匠赚的钱基本都用来买药了,家里常常是入不敷出。
我的奶奶就是那个时候出现在爷爷面前的。
爷爷那个时候正在给一个姓杨的地主家做架子床,忽然,一个又黑又瘦的女孩背着一个皮包骨头的老汉冲了进来,直接冲着地主老爷磕头求救命。原来这女孩是地主家的佃户,只不过父亲重病,无钱看病,眼看父亲快不行了,只好向着地主老爷求助。
爷爷在旁边看着,心里止不住地叹气,“这老爷子怕是已经不行了”。
杨老爷心善,命人看了看老人的状况。下人跑到女孩身后,仔细看了看,此时老人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身子也变软了。下人忽然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鼻息,然后冲着杨老爷一直摇头,叹了口气。
“丫头,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这世道,谁家里也不好过······再者,你爹怕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杨老爷看着丫头身后的老人,摇了摇头。
丫头听完之后,似是感觉到后背变得越来越沉,然后直接瘫坐在地,整个人似乎都已经没了气力。老人的身子也顺着溜了下去,一丝动静也没有。
杨老爷看着女孩,眉毛皱了皱,就转身离开了。
天色越来越昏暗了,弯钩一般的月亮已经悄悄的挂在了天上,太阳也已经遮住半边脸。
爷爷做完活,看到女孩还躺在地上,就凑了过去。“姑娘,天黑了,家去吧。”
昏黄的光照在女孩的脸上,温暖祥和,但依稀可见脸上斑驳的泪痕。
“我爹没救了······”女孩弱弱的声音响起。
“没了爹,你还有娘,姑娘,你得活下去!”爷爷伸出手,抓着女孩的胳膊,使了把力气,才把她拉了起来。女孩没站住,又差点摔倒。爷爷没了法子,又把她扶了起来。
“我娘早都没了,早死了······”女孩喃喃道。
爷爷叹了口气,心里也不太好受。这世道,难,活着更难。“丫头,你家住哪?我把你送回去。”
“没家了,早没家了。”
“你总得把你爹埋了吧。”
爷爷没了办法,一只手把僵硬的老人扛起来,另一只手又把丫头架着。
两个人磨磨蹭蹭,在月亮最亮的时候走到了一块荒地,将老人挖了个坑,草草的埋了。
丫头早已经没有了力气,都是随着爷爷一起使劲。看着这个为了她卖力做事的男人,丫头心里很是感动。心里想着,也许,这辈子就是这个男人了。
两个人将老人葬好,丫头跪在这个简陋的草堆旁,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爹,一路走好,今生与富贵无缘,愿来世享尽荣华富贵。”
“姑娘,你住哪?”
“你住哪我住哪。”
“不不不,姑娘,你回家去吧。”
“我没有家了,你葬了我爹,我就是做牛做马也要跟着你了。”
······
我爷爷的家,就是一个茅草屋,里面只有一张床,还是睡的是老爷子。爷爷平时都是拿几个板凳落在一起睡的。现在家里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姑娘,姑娘都娇气,肯定是不能睡板凳,爷爷只好把丫头安排在屋内新作的躺椅上。
“姑娘,我家没有足够的地方睡觉,你就睡着躺椅上,行不?”这躺椅本是给老爷子做来晒太阳的,但是最近天气一直不好,老爷子双腿摊着,平时也不下床,这正好给姑娘睡觉用。
“行。”丫头不娇气,点了点头。丫头这些年为了生活奔波,树上地下都是能睡觉的,更别说着小小的躺椅了。更何况,这躺椅是他家能给她最好的地方了。
······
过了几年,丫头也慢慢变大了,原本黑黑瘦瘦的模样,已经变得稍稍白胖一些了。而我的爷爷还是老样子,每日在外面做木活养家,而丫头则在家里烧火做饭,照顾老爷子。
有一天外面已经月黑风高,爷爷才刚刚回来。丫头望着这个成熟的男人,小心翼翼的问道:“顺儿,你还不娶我么?”
“你说啥?”爷爷当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差了。
看着丫头通红的耳朵,他的心开始扑通扑通:“丫、丫头,你、你说的是真的么?你、你真的想要嫁给我么?!”爷爷激动的开始哆嗦,整个人都跟水煮了一般通红,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
丫头低着眼,脚尖不断在地上转圈圈,然后轻轻的点点了点头。
他一下就蹦了起来,吓了丫头一跳。看着他那么高兴,丫头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成婚那天,正巧是农历的七月初七,没有红灯高挂,也没有吹吹打打,只有两个人穿了一身新做的衣裳,相互偎依。但是喜庆的颜色映在两个人的眼里,照在心里。
“丫头,我会陪着你一起变老。”
一晃六十年过去了,奶奶早已不在了,但是奶奶曾经睡得那把躺椅,依然留着爷爷的身旁,如同当年奶奶睡在上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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