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刚来到射圃时,只有42码的鞋那么大,脑袋小到只能容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那时你就这样看着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喵”。
一、出现
你就这样看着我那是一个5月末的仲午,暮春的暖阳轻抚着渐醒的大地,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摇曳着嫩绿的枝丫。我想那时的你,定是只有一个多月大,仿佛是一个小伙子了呢,离开了母亲,告别了亲人,要出来闯一闯、看一看。可年少的你哟,又怎知这世事的艰辛,当餐风饮露的生活消磨了你的斗志,坎坷不平的前路让你没有信心继续前行。于是,你饿了,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或许是男生宿舍的迷之气味吸引了你;或许是凌乱环境中满是食物残渣的地面让你着迷;又或许,你只是想找个暖和的地方,伸个懒腰,美美的睡上一觉。所以,顺理成章的进入了男生宿舍楼,像一个毛球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幸运的是,好心的大学生们发现了你。他们用洁净的毛巾包裹着你,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给你洗了澡,梳理了毛发,修剪了指甲,又买了好吃的给你吃。此时的你,早已醒来,睁着玲珑的大眼睛,惊醒的望着周围。虽然出发前,母亲告诫你,要远离人类,但饥寒交迫让你忘却了一切。痛快地吃了许久以来第一顿饱饭,睡了第一个安稳觉。终于,你忘却了栉风沐雨,忘却了坎坷艰辛,你无不开心的想,我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喵星人了呢,外面的世界不过如此,有吃有喝有暖窝,喵生如此甚好。
可老天注定不会让任何一只喵一帆风顺,宿舍的安稳生活很快便戛然而止。你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长的很凶的女人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你大声咆哮。虽然此时的情景貌似很严肃,但你却很想笑,因为你觉得她的姿势很像一个“茶壶”,还是肚子大大的那种。你听到大学生们喊她“舍管”,可什么是“舍管”?是很厉害的怪兽么?为什么大家好像都很怕她。可能,这个问题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明白了,因为你马上就要搬家了。
第二天,一个大学生拿来了一个大箱子,而另外几个大学生正忙着给你梳理毛发,你觉得自己又帅了几分,只可惜满屋子都是人类,愚蠢的人类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欣赏你的飒爽,此时,若是有一只小母喵经过,你一定有信心十分钟内拿下。不多久,你便被放到那个大箱子里,这可把你高兴坏了,心中暗想,“天天拿逗猫草逗我,早就厌烦了,今天终于换新的游戏了”。你以为,不久你便会被放出来,然后摸摸你的小额头,捋捋你的小下巴,然后,你玩累了,再美美的吃上一顿,睡一个懒觉。可这次你失算了,你感到箱子被抱了起来,然后下楼,又走了好远的路,突然,箱子不动了。这时的你已经有些着急了,亮出了幼白尖利的指甲,不断挠着纸箱壁,用稚嫩的嗓音,急吼吼的“喵”着,然而,箱子并没有打开。此时,你听到了熟悉的轰鸣声,这种声音你在宿舍里也听到过,只是那时声音很远,仿佛是从楼下马路上传过来的,有一次你斗胆跳上窗台,伸头向外瞭望,你只看到了一个个四方的大盒子。而这次,你离那轰鸣声如此之近,近到耳膜似乎都要被震破,伴随而来的还有剧烈的晃动,你害怕了,你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要受到如此折磨,你只能颤巍巍的趴在纸箱的角落,瑟瑟发抖。
你只记得被关进去的时候,仿佛是晌午,然后便是无止尽的摇啊摇啊,晃啊晃啊,时间好似静止,又好似过的飞快,你感觉自己一定是已经飞升了,因为地上度一日,天上度一年。当世界重归安静时,你猜想天定已黑透了吧,你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是熟悉的大学生的声音,而另一个声音,很雄厚、富有磁性,听起来很暖心,听着听着,躁动的心平静下来,奔逸的思维也渐渐停顿下来,你不禁着急要看看那个声音的来源了。随着一道暖洋洋的日光照入箱内,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你终于看清,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子,硬朗的额头上微卷着蓬松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镜框,坚毅的下颌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伸出手,轻轻地将你揽入怀中,那是一双经历了数十年岁月的大手,有沟壑,但柔软、温暖,特别是右手那异常粗大地大拇指,仿佛孕有千钧力,举重若轻。这时,你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蜷缩在掌心里,胆怯地望向四周,然后,“喵”地一声叫了出来。
二、射圃
你对一切都那么好奇当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已经是你来到射圃的第二天,你感到这个世界是那么的不同,比起大学的环境,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你仿佛闻到了茂林翠竹的清香,听到了微风掠过树梢的飒飒声,看到了小姐姐们如风摆柳般的婀娜,看到了小哥哥们疾风山岗般的坚毅,还有那靠近墙边架子上整齐摆放的半月型的东西,拉动后,会发出“嘣嘣嘣”的音律。后来听说那个东西叫“弓”,是“弓生于弹”的弓,是“骍骍角弓”的弓,是“弓东射圃”的弓。这一切一切的不同,都不断挑逗着你的好奇,你左嗅嗅,右闻闻,跳上跳下,前奔后跑,逐渐逐渐你累了,睡着了,这里便成了你的家。
说到起名字这件事,你总是不免要发一顿脾气。有一个胖胖的大叔看到你第一眼之后,竟然直接喊你“小花”!哼!看到脸上有花纹,就叫“小花”,那这个大叔这么胖,一定叫胖子!!再说,这么俗的名字,又怎能配得上你这么高贵的喵!好在,后来有几个小姐姐向来是十分有文采的,看着你圆润的外表,淡黄的花斑,便取名予你,曰“陈皮”。听说呀,还有一只小母喵叫“普洱”,你俩正好配一对,叫什么“小青柑”。青青子衿,甘之若饴,“青甘”。想着想着,你便红了脸,好一只不害臊的喵呀,才多大,就想这些羞羞的事。
慵懒的下午在射圃的日子比起大学宿舍来,真是十分惬意的呢,虽然大学生们对你也很好,给你好吃好玩的,但他们每天都好忙,整整一个白天都看不见人,真是无聊死本喵了!而在射圃呢,每天都能看到那个帅气的男人,他给你买了猫粮以及专用的餐具,还有许多小哥哥、小姐姐,当然还有那个可恶的胖大叔,虽然那个胖大叔偶尔给你带点好吃的,但你仿佛仍然记着他竟然喊你“小花”,哼,本喵可不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这里的小姐姐真是好看呀,及腰的长发,如雕似琢的面庞,樊素口小蛮腰。精致的交领上绣着古朴典雅的纹路,长长的裙子,刚刚遮住脚踝,露出一双含苞待放的绣花鞋。你心中一定是十分渴望被小姐姐们捧在怀里吧,不然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小姐姐们的长裙子,都迫不及待地想爬到小姐姐身上呢?可你锋利的指甲抓坏了小姐姐们的裙子,以及你那柔软易掉的猫毛,都令小姐姐们望而却步。后来,你不再渴求怀抱了,看到小姐姐,便在她们的脚腕上撒娇似的蹭一蹭,换来小姐姐们用柔荑宠爱地抚摸你的小脑瓜,你便也满足了。毕竟嘛,猫生不会十全十美,要懂得满足,这时的你,想来是十分满足地吧。唯一不足的是,每天都会有许多人跑过来射箭,可他们都射的歪扭七八地,动作也生疏的紧,真是难看至极,每次他们射箭的时候,你都不耐烦的跑到垫子上睡觉,真是多看一眼都不情愿呢。想来你还是爱看那个帅气的男人射箭吧,和着节拍,搭箭、开弓、审固、撒放,一步不多,一步不少,箭箭正中靶心,这叫啥来着?奥对了,叫“正射必中”。
突然到来的洛洛时间转眼到了七月,天不可避免的热了起来,小哥哥小姐姐们都被一个叫“暑假”的怪物抓走了,你也无可奈何的无聊下来,每天东逛逛西逛逛。兴趣来了,抓只老鼠玩弄,兴趣去了,就躺在垫子上假寐。而每天射箭的只有那个胖大叔,这个胖大叔真是笨啊,听说六月份月赛的时候,60支箭才射了90环,就这觉悟,还射什么箭啊,估计给他一把枪,都能打飞了,真是活活笑死。
直到有一天,惬意闲暇的生活突然被打破了,射圃里竟然来了一条狗!真是不可饶恕,你心想,竟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让这只小狗进入射圃!所以,作为射圃老资格的你,上去就给了小狗一巴掌,从此便定下了你俩在射圃的排位。不过,这时胖大叔看到这只小狗身上的花纹,又想给小狗起名“小花”了,这一点你倒是和胖大叔心有戚戚。可能你觉得,只有这么土的狗才配得上这么土的名字吧。奈何天不遂喵愿,后来那个帅气的男人给小狗起名叫“洛洛”,听说是在济洛路上捡到的,所以叫“洛洛”。洛洛,落落大方,哼,这么个小东西,畏首畏尾的,哪里敢起这么大方的名字!于是,你的生活便多了一项活动,吃饭、睡觉,加上打洛洛。这样想起来,洛洛也是个可怜汪,独自一狗沿着繁忙的济洛路奔跑,几次险丧车轮下,幸亏好心人收留到射圃。而现在,又要受陈皮的欺负,真是命途多舛啊。
三、尾声
洛洛也不见了静好的岁月里,日子一天天从指间滑落。过了流火的七月,便到了九月授衣的季节,天气眼瞅着也转寒了。你依然是每天吃饭、睡觉、打洛洛,别无他物。不过,经过一个暑假的练习,倒是那个胖大叔的箭法略有提高,然而,这却不是你要关心的事。在你眼里,可能没有人能在射箭上超过那位帅气的男人吧。在此期间,射圃倒还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天早上,一个小哥哥去给门口的大黑狗snow送饭的时候,发现snow的链子断了,在院子里找了几圈也没找到,于是大家纷纷猜测snow可能被别人牵走了。你倒是不无恶意的想,“恐怕snow是自己咬断链子逃跑的吧,整日的被链子锁着,换谁都要疯呀,哪像我,自由自在,每天不愁吃也不愁穿,谁来了都要抱抱我”。当想起抱抱的时候,你突然感觉好像好久都没人抱过你了,你不禁打了个寒战,一阵凉意从你的脑瓜一直甩到尾尖。你不禁感叹道,天凉好个秋啊。
渐渐的,秋意浓了,帘卷西风,扫起落寞满地。偶尔来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好像也开始嫌弃你了,你再也听不到有人夸你可爱,再也感受不到有人把你轻轻揽入怀中,亲昵、温存。渐渐的,架子上的火腿吃完了,水缸里的水喝干了,猫粮也许久没有看见过了,曾经干净整洁的垫子,如今横陈在盈寸的积灰中。于是,你开始用那肥硕的身躯在人们脚边撒娇,用满是倒刺地舌头跪舔着人们的手背。然后,你跳上凳子,想像小时候一样,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卖萌时,你发现,倒影在人们眼中你,早已是满目凶光。你惊悚了,害怕了,慌不择路地跑出射圃,跑上屋顶,钻入草丛,挑衅那条叫泰木的萨摩,打翻放在架子上的碗筷。终于,你跑累了,又回到射圃,倒在地上,暖阳透过窗棂照在你满是横肉的脊背,你伸了个懒腰,扑簌簌地扬起一地粉尘,模糊了充满雾霭的巩膜。终于,那几近干涸地眼角里,挤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流进嘴里,凉到心里。
后来,洛洛也走了,走的是那样的绝情,连一个招呼都没打,一如冬日平静的清晨,寂静到连落叶坠地的声音都没有。这天早上,你睁开惺松的睡眼,环顾空旷的四周,你发现,原来射圃是这么的大。最终,小哥哥小姐姐们也不见了,那个帅气的男人也不见了,那个胖叔叔也不见了,在他们最后出现的日子里,你记住了几个新词,一个叫“毕业”,一个叫“工作”。从此,你不在每天坐在门口安静的等待,等待有人给你捧上可口的食物,倒上干净的饮用水,不在等待有人拿着逗猫棒与你玩耍,有人轻拂你的额头。你仿佛成了射圃的主人,地上满是你的排泄物,与你吃剩的残渣,你开始饮用街边的污水,开始翻倒人们的垃圾桶,与野狗抢夺食物。将一切自尊抛在脑后,再也不关心“陈皮”与“小花”哪个名字好听,再也不祈求人们的温暖。吃饱了就在落灰满地的射圃地板上躺尸,偶尔的时候,你也会想起,那年夏天,你与胖叔叔一起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小憩,会想起,远在新疆,还有一只叫“普洱”的小母猫。
年前的时候,有事去了一趟射圃,当我再次看到你的时候,尘土掩盖了你额头淡黄色斑纹,你的眼中已充满混沌,看不到一丝玉润。而当你看到我时,我已从你眼中看不到一丝温柔,我知道,“陈皮”也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今晚在群里听说,老射圃要关门了,取而代之的是市区的新场馆,而那只曾经叫“陈皮”的大花猫也早已不知所踪。遂以此短文勉为怀念吧。写着写着,眼眶就浅了,强忍着啜泣,怕惊醒下铺沉睡的舍友。那么就到此为止吧。亲爱的朋友们,如果你不认识我,那你可以叫我陈皮、洛洛、普洱、snow,或是泼墨,因为我马上也要离开射圃了,离开曾经并肩的友人,踏上不知去路的征程,继续栉风沐雨砥砺前行,而那风是凌冽的寒风,雨是刺骨的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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