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声音的舞蹈

最近经常在图书馆。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挂着耳机，无论是不是在听着什么，只是觉得挂上耳机之后，就能把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似的。

身边也有很多对耳机重度依赖的朋友。年末晒云村报告的时候，多得是听了几百上千个小时，事实上他们与耳机相依为命的时间也许会更长。

我对于耳机的依赖则像是在“逃离”。以前高中上自习的时候，教室里有时会很吵，便会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达到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整个世界都被音乐声充满。自己便在这个小世界里生活的悠然自得。

然后便养成了这个坏习惯。走在街上的时候，总喜欢把耳机的音量调得很大，听音乐、听播客、看视频，就是想把外面的声音都淹没。看到一辆辆车从身边呼啸而过，却听不见飞驰的声音；迎面走来的人笑着、张着嘴说话，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挂着耳机，是因为这个原因。

前些日子，朋友跟我说起了他要做手术的事情，他说如果不顺利的话，今后右耳大概要丧失听力了。

我愣住了。这不是一件小事，我知道。甚至让我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他并不是在说笑，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我很震惊。

记得之前读到一篇散文，作者得了骨膜炎，声音反馈到他的耳朵里一天一天变得模糊，不得不做手术。然而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边的人的身上的时候，还是让人难以相信。

忙摘掉了耳机，仍在一边。除了看电影和听播客不敢多戴，看到提示“您是否要将声音调到损伤音量以上吗？”便不再往上调了。

走在街上，没了耳机，便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身边的声音上了。

一辆摩托车轰着引擎飞驰而过，引擎的声音也倏然靠近然后倏然远去。安静的时候，风吹过树叶能够听到沙沙的声响，树林间还有叽喳的鸟鸣，此起彼伏，由远及近。听见远处小孩子的叫声，听见擦肩而过的女孩在聊刚刚上映的电影，环卫工人拿着扫帚哗啦啦地扫地，两只狗追逐着就窜过去了……

忽然发现，我们所认识的这个世界，给人呼吸的空气密集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阳光柔软地泼洒下来，能让所有人感受到光明和温度。唯独无形的风吹刮过境，没办法留下什么痕迹，却在穿过耳朵的时候留下了它来过的证据。

声音其实是如此唏嘘平常，以至于我们很容易便忽略掉了它的存在。

摘掉耳机，闭上眼睛，听。真的听到了吗？

试着在夏天静谧的夜里，听蛐蛐在很远的草丛里叫，那声音穿过空气抵达耳边，恍惚间近在咫尺。

试着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走，鞋底划过地面上无数沙砾，从另外一条街道上也许还会传来若隐若现的汽车喇叭声。

试着夜里关上台灯，躺在床上，打开窗户，听风吹过去的微微声响，楼下有一对儿情侣咬着耳朵低声细语，甜甜蜜蜜。

试着在所有的人都在说话的时候，捕捉到嘈杂的声音里一丝异样的声响，来自于一个你很在乎很在乎的人。

我这么说，你可能会意识到，我们其实无时无刻都在经历着这样的时刻，只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注意到。

我们总是这样不知不觉地感知着身边的声音，而我们总是专注于我们所看见的、身体感知到的，那些声音或被耳机阻挡在外，即使传到了大脑里，还没来得及形成什么映像便被淹没掉了。

现在我很难过，上帝要从朋友的世界里抽掉一半的声音。

我不知道朋友是幸运还是不幸，也许往后声音会在他的世界里变得更加鲜明，他也会去留意那些我们永远没来得及在乎的声音吧。

毕竟，在摘掉耳机之前，我也未曾认真听见过这些声音的舞蹈。

即使我拥有着完完整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