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车停了，我合上笔记本，将头倚在车窗上。

  明天是个好天气，天上没有云，只有下弦月和若隐若现的繁星。借着月光，我能看清群山的轮廓，连绵着，蔓延向远方。

  路边站牌旁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上面张贴着各样的广告，有的已经泛黄，但还算整齐。

  休息室满满当当的，但实际上也只有两人，还有一个旅行箱。穿着制服的司机走下车，帮忙着把箱子塞进了车底下的行李仓。妇人向司机道谢后，转身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陌生人的离别并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倦意升腾，我只是机械地看着这个方向。

  妇人伸手整理了一下年轻人的头发，这个时候司机已经关上了行李舱，回头走来。年轻人向妇人微微弯了下腰，抢在司机之前上了车。

  车门关闭，妇人对着车里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了，转身的瞬间，不留痕迹地抹了把眼角，动作很隐秘，我只是角度刚好，才看到这一幕。

  车开动了，我在高架桥的台阶上又看到了那个妇人，双手空空，什么也没拿，独自走在夜色中，步伐却很慢，似乎不时抬头望向这个方向。

  眼皮越来越重，我没有拒绝身体的本能反应。

  始终不习惯在这种环境里睡觉，一声突如其来的音乐声把我吵醒。

  望向身侧，那个年轻人窘迫这握着手机，耳上还别着一对蓝牙耳机。他偷偷地环视了一圈，目光和我对视的半秒钟，眼神中露出歉意。我冲他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窗外。

  毕竟是夜行巴士，车里没几个人，大多都把座椅调得很平，睡着觉。广播里司机说着即将到达一个休息站，我突然感觉有点饿，便从包里翻了点零钱揣入衣兜。

  很快，巴士驶进一处湖边的休息站。

  夜里有些凉，一件外套还是有些单薄，我只想在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后跑步回到车上。

  实际上是，回来的路上，刚好路过一个观景台，从这里望出去，可以看到这个湖镶了金边的轮廓——湖对岸似乎是个小镇，依湖而建，从远处看，一片灯火璀璨。

  身后传来脚步，我看了一眼，是那个年轻人。他走到我身边的护栏旁站立着，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明显也是刚消费回来。

  “挺漂亮的。”我主动开口。

  他只是点了点头。我还算分得清高冷和拘谨，显然他是后者。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我继续说道。

  这次他说话了。

  “大概吧。”

  声音不大，在安静的湖畔能够清晰听到。

  这次是我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观景台。

  回到车上，没过多久，车再次开动了。

  天边有点微亮，我看了下时间，距离名古屋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我将目光投向那个年轻人。

  他摆弄着一个游戏机，但没玩多久又掏出一本书，泛泛地翻着。随后手机屏幕亮了，他又开始玩着手机。我吃下最后一口三明治的同时，他将所有东西塞回背包，望着向我这边的窗外。他那侧面着山，什么也看不到。

  “去上大学吗。”我随口问了句。

  “嗯。”他点头。

  “我看你行李蛮多的，第一次去？”我继续道。旅途着实无聊，比起冰冷的文字，我更喜欢和人攀谈。后者至少带点温度。

  “校考的时候，父亲和我一起去的。”他道，谈及大学，他的眼中似乎闪着光。

  “高兴吗？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还行吧 。”在交流上，年轻人有着日本人的通病——拘谨。

  “我也一样，去名古屋上学，大一。”我笑着揭了自己的底，我认为这样能够拉近一些关系。

  他目光投了过来，这一次少了些拘谨。

  “东京来的？”

  “嗯，我是留学生。”

  “那你一定很习惯名古屋的生活。”

  “为什么这么说？”

  “城市里的生活，都一样。”

  说到这里，我没有继续搭话，而是望向窗外。

  天开始微亮，山脉有了些许绿色，我能看到山中萦绕着的雾气，以及一些低空掠过的飞鸟。

  “有什么区别呢？反正都是为明天而活。”我呢喃道。

  听到这，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些迷茫。

  我俩足有十分钟没人出声。

  “我叫木村。”他说道。

  我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上学，你不会感到寂寞吗？”他问。

  “如果你有想要去追求的东西，你就不会害怕任何困难。”

  听罢，他有些落寞。

  “我想拥有，但我没有。”

  “会有的。”我道。

  他怔住了。

  之后的一路，我们两没有再说过话。

  下车取行李的时候，我帮了他一手。两大个箱子，怪重的。

  “你说得对，今天是个好天气。”

  他望着街两侧的高楼大厦，顿了顿，继续道：

  “明天也会是个好天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