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群中,看到佝偻着背的老人,我总会深情地凝望着她的的背影;在闲暇时,我总会定定地注视着浩瀚的天空,想象着您也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在睡觉前,我总会习惯地站在阳台上,把目光延伸到您永远的安息地,轻轻地说一声:母亲,晚安!
壹
2014年5月1日早上,我百无聊赖地倚靠在床头,不知道接下来的三天假期该怎样度过。这时,手机响了起来。父亲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告诉我,母亲病了,正疼痛得在床上翻滚。
我立马起床,胡乱洗漱后,骑上摩托车回到了老家。推开门,85岁的母亲手捂着肚子在痛苦的呻吟着。她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头发散乱地披在消瘦、满是皱纹的脸庞上。看见我的到来,母亲的眼睛瞬间亮了,就像溺水的人看见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拽住我的双手,继而,又像迷路的孩子转头看见母亲一样,放心地、如释重负般倚靠在我的胸前。
父亲告诉我,母亲早上起床后,身体还是好好的,还亲手做好了两人的早餐——面条。然而,还没有吃上面条,母亲的肚子就开始疼痛起来。起初是一阵一阵的,没多久,就刀剐般痛,只好躺到床上。
父亲几次想给我电话,让我回家,但母亲说这种疼痛应该不会很久的,忍忍就行了,我工作忙,不要去打扰我。最后实在看母亲情形不对,才背着母亲打了我电话。
我的手任由母亲紧紧地拽着。看着母亲痛苦的呻吟,我的心一阵阵抽搐。不顾母亲的反对,我掏出手机拨通了120。
来到医院,经医生诊断,母亲患的是胆囊结石同时胆囊长有肿瘤,生命进入倒计时了。
随后两天,母亲在注射了止痛针后,安静了下来。
母亲在病床上依然会紧紧地拽住我的双手,用温柔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晚上,我在医院租来一把躺椅,陪伴在母亲的身边,注视着母亲瘦骨嶙峋的脸庞和疲惫的神态,眼泪禁不住滑落下来。
5月4日下午,母亲逐渐陷入昏迷。我轻轻地贴在她耳畔叫她,偶尔,她会睁开双眼看看我,眼神里却空洞洞的。凌晨1.30分,我再次呼唤着母亲,但此时的母亲没有丝毫反应。刹那间,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赶紧通知医生。
医生来到母亲的病床前,检查一番后,说,把她送回家吧。
我的眼泪顿时倾盆而下。不久,家人陆续来到了医院。
我轻轻地抱起母亲,把她放到急救车上。
急救车一路向老家驶去。在车上,我不断的安慰母亲。告诉母亲我们回家了。我一边想母亲的一生,一边想母亲对我的种种,真想找一个无人处放声大哭……
回到老家,早已得知消息的父亲已站在门外迎接。看到母亲从担架上抬下来,86岁的父亲失声痛哭。
把母亲安顿好后,已是早上7点了。看着躺在床上安静的母亲,我的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于是,决定回城里去公司办理请假手续。
办理好请假手续刚走出公司大门,我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姐姐哭着说,母亲刚刚去了!
这一瞬间,我的眼泪再次倾盆而出,一颗心突然间痛得无法呼吸。我呆呆地站立在人行道上,任由自己在大街上嚎啕大哭。
我骑上摩托车向老家急驶而去。眼泪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一路鸣着喇叭,连闯多个红灯。回到老家,我把摩托车往墙角一倒,推开门,看见母亲已躺在一张特别安排的竹床上。我“咚”的一声跪在竹床前,抱住母亲的头,抚摸着母亲消瘦的脸庞失声痛哭……
贰
母亲生于1929年11月。16岁经媒人介绍嫁给了打小给富农家做长工的父亲。母亲勤劳、节俭,几乎把所有的心思花在儿女们身上,而对自己尽乎苛刻。新中国解放后,父亲进入了镇里的供销社工作,母亲则带着我们几兄妹“留守”老家。那时,父亲微薄的工资很难养活一家人。为此,母亲做起了村里男人们所有的活。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农村,是一个挣工分的年代。每逢“双抢”季节,母亲流下的不仅仅是汗水,还伴随着血水——为了赶进度,为了不落下工分,母亲在割稻谷时,累了,就跪在地上继续割,任由双膝渗出一道道血水。
母亲在世时,我常常拿这事说母亲对自己的“抠门”,对自己身体的“虐待”。母亲听后,只是淡淡的笑着。然后说,我年轻时的那会儿,在村里做农活可是一把好手。许多人家到了年底要倒贴钱给村里,但我们家,每到年底,不仅能分到粮食等福利,还能挣得现金。话毕,母亲内心里生出一抹自豪。
对于母亲的付出,父亲常觉内疚。也因而,他们相濡以抹几十年,虽然常拌嘴,但父亲总是故意占下风,两人的感情像一坛老酒,随着年月的沉淀而更加醇厚……
1977年,对于母亲来说,也许是一个刻骨铭心的年份。那年冬天,我的姐姐、她的刚满18岁的独生女在公社畜牧场打米粉时,因机器出现故障,姐姐在关掉电闸后把右手伸进机器的凹槽,想自己来排除故障。就在这时,不知情的同事突然间拉上了电闸。随着姐姐的一声惨叫,姐姐永远地失去了右手腕。而在不久之后,姐姐的一位当兵的男友也提出了退婚。
我不知道母亲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只是,母亲常常一个人在家暗自哭泣。那种压抑、沉重的抽泣声,至今想起,我的心里还有一抹痛楚。
母亲在38岁时生下了我。中年得子,于母亲来说是欣喜的。她把所有的宠爱和关怀给了我。年幼的时候,家里非常贫困,但有好吃的东西非我莫属。为了改善我的生活,母亲变着戏法似的,让餐桌上有鱼吃。那种鱼,就像小虾米细小。后来我才知道,母亲经常是一早起床,就来到村里的河塘,把簸箕拦在河塘的入口处网鱼。一两个小时后,才能网到几两还没发育成熟的“小虾米”。而这,就成了我餐桌上的美味。
我9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搬到了父亲工作的镇上居住。母亲挣不到工分了,家里生活更加拮据了。于是,母亲便在镇上打零工。帮食品厂灌香肠,帮建筑工地挑砖头,帮人家带小孩。每天忙得连轴转。一次,在建筑工地卸钢筋时,一根钢筋砸在了母亲的头上,顿时,母亲昏倒在地,在医院住了十多天,往后就留下了后遗症,时常头疼。
我结婚后居住在城里。离开了母亲的视线,母亲便有些不适应了。每次回家总要唠唠叨叨一阵子,我的吃喝拉撒睡让她牵挂于心。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我更是成了母亲的精神支柱。为不让母亲担心,我在工作和生活上对母亲报喜不报忧,尽量让母亲多些开心。但母亲的眼睛是雪亮的,她会从我的言谈举止中获取我的生活状态。九0年代中期,我下岗了。不久,我在夜色中摆起了卡拉OK摊位。母亲得知后,很长时间里都是抑郁不安。每次来城里小住,便从镇上买来鸡、鸭、肉,带上她自己种的蔬菜,佝偻着背坐公交车送来。在我家里,家务活她全包了。当我阻止她时,母亲一把推开我,说,你别管,这点活我还能做。你去休息吧,晚上又要辛苦了。
吃完晚饭,我和妻子便要准备摆摊的设备。每次出门,母亲总是站在房门口默默地看着我远去,眼里满是怜惜。直到凌晨时分我回到家里。母亲才会躺下睡觉。
母亲一向对自己非常苛刻,舍不得吃和穿,几年难得买一回衣服,就是内裤,也是布满补丁。母亲去世后,在整理她的遗物时,没有发现一件像样的衣服,而几条崭新的内裤却被母亲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
2012年4月,我把父母接到了城里居住。母亲高兴坏了。没有多久,母亲便以她的热情和善良与周围邻居活络起来了。在我家楼下,很快居集了一帮老头、老太太。这时的母亲,是真的开心了。
和父母居住一块后,在父母的“羽翼”下,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代。我尽情地享受着他们的慈爱、他们的关怀、他们的宽容。我会无所顾忌地和父亲喝上一杯,我会把自己的喜怒哀乐与母亲分享。
然而,到了第二年的下半年,父亲却执意要回老家去。父亲说,年纪大了,总要叶落归根。我几次劝阻无效后,在当年年底,父母搬回了老家居住。自此,我又脱离了母亲的视线,竟突然间有种在外游子的心境……
叁
母亲躺在竹床上,是那么的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凝望着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庞,回想起母亲勤劳、艰苦的一生,一颗心揪得紧紧的,这种痛楚无法用言语表达。我只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母亲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的全部是开心、幸福,是永久的快乐……
出殡的日子到了。看着母亲的馆柩缓缓地下放墓穴,我的心也一阵阵下沉。我的眼里已没有了泪水,有的只是哀伤和悲愁。从此以后,我再没有母亲了,再也不能轻轻松松地叫一声“姆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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