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始,叹万万千

作者: 灯花不落 | 来源:发表于2020-05-01 07:39 被阅读0次
    公众号:灯花不落

    如意茶馆的茶桌的坐满了人。


    元先生一如既往的素色长衫,拿一把只题了“元”字的折扇,往那方桌一坐。


    扇子一开,满座皆屏息,“十来年前,家乡闹饥荒...”

    01

    十来年前,家乡闹饥荒,娘亲为了养活两个小的,没有了法子。

    只好将看起来强壮些的我卖掉,换点粮食以度过那个寒冷的冬天。

    在离开家时,我偷偷把去糖铺摸来的,那几块小小的不舍得吃的方糖塞在他们俩的嘴里,又胡乱地撸了下他们圆圆的脑袋。

    他们问我:“阿姊,你是不是要去吃好的穿好的了?”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可不可以活下去。

    但是我依旧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姐姐就是要去过好日子了。

    看见他们羡慕的小眼神,我喉咙直发酸,连忙转过身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

    这一挥,抬脚就迈进了一个梦里。

    牙婆对我们并不友好。

    长得好看的转手就买到了虔婆手里,我这种长得没几两肉,脸上满是雀斑,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的。

    好命的活着到一大户人家做一辈子的奴婢,命差的,在半路就得归西。

    而我的命算好也不好。

    牛车行至半路时,我跑去出恭,明明十来天饭都没吃几口,但我就是屎尿多。

    等我回来,牙婆竟然驾着牛车走了。

    我怀里揣着答应给同车的小姐妹带的花花,甚至没来得及惊慌失措,就被一辆马车给撞了。

    这是坏的,好的是我还活着。

    醒来便是在某户人家的柴房里,许是这户人家忘了还有我怎么个人。

    把我绑在柴房两天,才有人记起我。

    看他那趾高气扬的样,怕不是府中那个大人物。

    “我是朝府的大管家。”我当时还在为,我猜对了,而洋洋得意。

    然后长得有点尖头猴腮的他手一挥,便有人给了我两个的馊了的包子:“这两给你,此后你的命就属于我朝府的了,朝府让你走,你才可走。”

    先头我还在数我已有多少时日没吃着东西。

    现下便有包子可以吃,有的吃,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02

    此后,我成了他们后院一个干杂活的,哪里缺人我去哪里。

    这后院倒也是是非多的地。

    头几天,朝小少爷还来问我,我叫什么。

    当下我还在欣喜有人记得我我叫什么了,我不再是“那个谁”了。

    可过了没两天朝家两少爷便打了起来,朝小少爷冲着我就是:“棍给我,那个谁。”

    果然啊,我不配有名字。

    我拿完后,在旁边一边扫地一边偷看谁更强。

    这打架啊,肯定是有缘由的,想来是因为那个坐在台阶上的小郡主。

    朝小少爷才满北都可惜就是没有实练,而这朝大少爷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啊,这输赢看几下也看出来了。

    可这也招架不住,小郡主偏爱朝命小少爷。

    我在心里羡慕,有些人生来就是要什么有什么的。

    这后续我自是不知道的,不过那天晚膳之后,我照例挑着水去厨房。

    半路遇见了小郡主。估摸这小郡主在饭桌上受了气,来找我撒气来着。

    我瞧见了她的脚放在那等着来绊倒我了,我是应该避开,可我不可以弗了小郡主的意。

    水桶咕噜咕噜滚远了,打来的水洒了一地,膝盖大力地磕在地上,不用看也可以知道绝对是青了的。

    我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说:“奴婢知错,还请小郡主原谅。”

    小郡主高傲的像天天打鸣的雄鸡,头高高的扬起来。

    她多一刻钟不说话,我就多一刻钟跪着。

    在我以为我这只腿终于也要不属于我的时候,小郡主哼了一声,终于离开了。

    我跪在那差点就哭出来了。

    等我再次打好水往厨房走的时候看见了小郡主和朝小少爷在哪里说悄悄话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见了心上人,这才没折磨我。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生来就是奴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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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因为膝盖问题,我后面好几天干活速度都慢了许多。

    那天,被管家骂完罚完已经是四更了,念着明儿还要五更起床,我加快了步伐回去。

    路过朝小少爷的院子时,意外发现他还亮着灯在看书,我有点惊讶,小少爷竟如此努力。

    快走的时候,听见小少爷在念“先生之风...”

    说不出是因为念时声音好听还是念得文好,鬼迷心窍的我竟顺着墙坐了下去,默默听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歇下的,等我醒来,日早上了三竿。

    我睡过了...

    这结果自是不用再多说,那天皮差点被剥了一层。

    可晚上回去我又放了老毛病,果不其然,第二天我又被罚了。

    就这样我往往复复了许久,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老爷大寿的时候,朝命出了极大的风头,讲起军事战略来头头是道,在座的没有一个不是看直了眼的,我也是,我差点用火烙烙掉我的手。

    二是这天后老爷让他们两都去战场,这原因也简单,不过是让他们两个来一场既可以建功立业又可以拥有娶小郡主身份的历练。

    其实在我看来,朝小少爷胜券在握。

    我那天又去偷听书了,可却意外的发现小郡主在朝命小少爷的房里:“你不用太拼命,我左右都是会嫁给你的。”

    我还没听见朝命的回答就被大管家抓住了。

    他们两打开窗围观时,便是我蜷在地上躲着大管家的打。

    大管家边打边骂:“谁让你偷听小少爷的墙角的,我说你怎么最近干活都不积极了。我打死你我!”

    我哽咽道说不出话来。

    我听见小郡主在窃窃的笑“不自量力”。

    我当下心就凉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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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我自是活着,不然哪有后续。

    等我醒来的时候,朝家兄弟都去了战场。

    朝府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可这冷清中总有那么一点点不好的感觉。

    过了大半年夫人开始遣散下人。

    那天我和赶车的一个车夫去买东西,买完回来盛极一时的朝府就被封了。

    我愣在那不知所措。

    赶车的车夫怕惹祸上身,跑了,连路费都没要。

    我绕到后墙,正好看见大管家从狗洞里钻出来。

    大管家难得对我和蔼:“我说啊,你也快走吧。”

    我什么都没应。

    他还告诉我:“这小少爷在燕城,你想去就去找他吧”。

    大管家回头再看了一眼朝府,然后叹了口气,也走了?

    偷听书边练字的痕迹,蹲下来,看了半天,看着看着却发现,小少爷房中有个小洞,伸手去掏,竟然掏出了块鸳鸯玉。

    记得当年就是因为这块玉,他们两兄弟才打了架。

    我雇了辆牛车,去了燕城。

    我没有爹娘,什么都没有,我的一生全在了朝府。

    如今这朝府没了,我想着要去告诉小少爷,还想着要去要回我的卖身契。

    05

    当我到燕城时,燕城的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风路过。

    可这城依旧乱,乱的是人心。

    这城会不会破。皇帝是不是放弃这了。

    答案过了没几天就揭晓了。

    这日子真是过着过着就没了。

    我趁着匈奴入城来,人群混乱,溜出了城,在城墙脚瑟瑟发抖躲过了一个晚上。

    翌日打鸣时,我猫着腰在横尸满地的沙场抱着侥幸的心态找朝命。

    我越走越远,心越来越凉,别说朝命了,连个活人都没看见。

    到了黄昏霞满天,火烧云美如画,可底下却是血染沙场,开出一朵朵绝望的花来,堆起来的的将士和山一般高。

    会看见朝命,还是因为他还拿着剑晃悠悠地站起来。

    可是他看见的只有火气从城中冒出来,听见的只有人们的惨叫。

    我看见他充血的眼。

    我迈过尸山到他面前。

    他缓缓的瘫了下去,眼角有泪。

    在我以为我要死的时候,我终于推着小少爷到了一座城,打听之下才知道这是云城。

    云城有花,城门的花开的一朵艳过一朵。

    这云城很热闹和北都比起来一点也不逊色,生机勃勃,繁华热闹,喜色随处可见。

    由于我囊中羞涩,只好找个小小的茅屋度日。

    然后就去请了郎中。

    郎中说:“这胳膊,老天说还给他就还了。”

    我一听就明白了我要喝上天争了。

    争小少爷的坦荡光明。

    06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争我就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当我买了家具粗布麻衫后,身上便是一个子也没有了,我不得不先去赚钱。

    可我毫无头绪。

    许是我过于苦恼连朝命醒来了我都不知道。

    等我拧干毛巾就看见,他那双眼咕噜噜地看着我,着实吓了我一跳。

    我低着头掩去我眼角的喜意

    他措不及防地问我:“我爹娘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事实,呆在那里半天

    他估计是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眼里的光都没了。

    过了许久,就到我以为他又晕了,他才开口:“那我们现在在哪?朝府没了?”

    我顺从的回:“云城。朝府是...是被封了。”

    他默了,估计也是知道问我问不出什么结果。

    小巷子已经苏醒了,小贩已经开始吆喝了,也有枝头的小鸟在唱歌。

    也许在朝命的耳朵里听来,这些带着喜悦的声音都是在嘲讽他,嘲讽他的无能。

    于是我过去将窗子关上。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小心地问了一一句:“吃饭吗?”

    他没回我。

    可我依旧态度强硬的要他吃饭。

    不吃怎么可以康复。

    虽说男儿的力气大于女子,可是我是干粗活干到大的,力气自然会稍大些。

    更何况他现在受伤了,自然要任我摆布。我一边往他的嘴里塞吃的,一边说着:“现在的人啊,有的吃还不满足,怎么好意思吐出来呢。”

    我只顾着喂他饭,没注意到他眉眼已经柔和些了。

    过了两天他突然自己走到了厨房来,看见我在吃饭,他惊讶我也惊讶。

    我问他:“你能下床啦,看来是老天让你活着啦。”

    他带着怒气地说:“你怎么在这里吃剩饭,这些天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愣住了,怎么了,莫非是我连饭都不可以吃了。

    “我这两天看见街上的夫人们手里都带着手环,我决定明儿去卖花环。这样我们就有钱了,你就可以吃好的了。”

    他生气地走了,又生气地回来了:“你跟我走。”

    那天我终于吃上了肉。

    07

    其实花环并不好卖,白天在城头那卖会被官兵赶,晚上在夜市会被人撞翻车。

    即使我再小心也还是会发生意外的。

    那天我推着车回去,偏生夜逢冬雨夹雪,一个劲的往脖子那钻,冷的我眼皮只打颤,真想躺下去直接归西去。

    可说不定朝命还在等我。

    因为这个念头,我硬撑着回到了家里。

    到家的时候,发现朝命屋里的光已经灭了,我悻悻然地摸黑去了厨房,睡了好睡了好。

    老实讲睡在厨房有点像睡在牛车上的感觉。

    我在黑夜里算这一翻车,我少了多少提帖药,越想越心疼。

    突然我听见有人进了厨房,我心都提起来了。

    我开始担心我的小命。

    那人点了灯。

    明明暗暗的光打在他脸上。

    原来是朝命啊。

    可是他有点生气。

    他最近怎么那么容易生气。

    他说:“我想着来给你热包子,没想到,你...”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把我扯了起来,碰到我的体温,吃惊的看向了我,我一脸懵。

    我嘀咕着:“你手刚好不要乱动。”

    他突然停了下来,好在我有看路,不然就得撞上去了。

    他找了件衣服出来,扔给我,硬邦邦地说:“换上!”

    我拿着衣服一脸迷茫。

    又是做什?

    他说完就出去了,我站在房间半天他也没回来,我在心里念叨着:“这是我租的,没事。”

    然后挪到椅子那枕着衣服睡着了。

    等我睡醒我发现我在床上,隐隐约约听见郎中在和朝命说话,好像是什么谁谁发烧了,要多保暖什么的,还要吃药。

    还没听完我就又睡着了。

    半夜我醒来,翻了个身,朝命立刻问我:“要喝水么?”

    我这才发现他一直在椅子坐着守着我。

    我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睡在床上是件这么舒服的事,被人照顾是件那么棒的事。

    苦日子过久了,一下子过得好一点了,我竟然就哭了。

    那一天神好像遗落了尘世,来守着我。

    08

    之后,朝命天天吵着要和我一同出去卖花环。

    人高马大的站在那都没人来找事了,极好的面孔又可以改善我的生意。

    只不过今晚出了点意外。

    我也想不透,我长成这样,为什么还会有人来揩我油。

    他手都还没抬起来就被朝命揍翻了。

    朝命打的时候还说了句什么“我的....”

    没听清,算了

    后头是因为有人来拉架这才收了手。

    我第一次感到什么叫“五味杂陈”。

    在家里给他给他上药的时候,苦口婆心地说“以后不用为了我那么拼命,不值当。明儿不还要去军营吗?”

    他斩钉截铁地说:“值得!”

    我发现我的手都拿不住药了,激动的。

    净说些话唬我。

    过了几天他从军营回来,开心的和我说:“我过了选拔,将军还夸我来着,说我前些天在街上打那个混蛋时,很厉害。”

    这才是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啊。

    鲁莽又无畏。

    那晚他多吃了一碗饭。

    过了几个月他出征,打了第一次胜仗。

    回家的时候,乐的可以哼歌。

    我给他多割了条猪肉,谁知道他说:“我天天在军队里吃香的喝辣的,这猪肉就全给你吧。”

    这在部队怎么样谁还没个数。

    那一天刚好是除夕,我们动手把茅屋搞得喜气洋洋的。

    晚上看着烟花一簇一簇冲上天时,我感慨了一句:“这样真好啊。”

    我听见朝命也说了句:“这样真好!”

    后半夜,他喝醉了,我收拾残局,后来看见朝命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脸红红的,还有点憨。

    看见他嘴在嚅嗫。我好奇的凑近去听,想知道是什么好东西让他眉眼弯成这样。

    “圆圆...”

    圆圆?

    我坐直,呆住了。

    这是小郡主的乳名啊。

    我还以为...还以为...

    他笑着念着那个名字,我却不受控制地嫉妒起来。

    09

    第二天早上,我明显更暴躁了,有不甘心也有醒悟后的痛苦。

    暴躁具体表现在今天谁来找事我都是手一插,恶狠狠地骂了回去。

    回茅屋见到他的时候,以前那些自作多情全都涌上了脑海,语气不自觉就生硬了。

    自己和自己瞎别扭。

    别扭到他再次出征。

    他回来的时候,我并不在家,等我回家的时候,站在门口听见屋里有女人的声音。

    我仔细听了许久,认出是多年未见的小郡主。

    从零散的几个词听出,估计这么多年来,小郡主一直在找心上人,现下找到了,误会没了,在耍小性子求哄来着。

    我窝在墙根,默默地将耳朵堵住,把头埋在膝盖间,用小车挡住自己。

    眼前一下子就黑了。

    感觉回到了牛车上那段漫长又无助的日子。

    朝命推开小车,问我:“你在这干什么?”

    我没回他,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有说有笑地和他一同进屋,佯装一切都还好。

    晚上他陪我出去卖花环。

    半路他遇见将军,我遇见了小郡主。

    小郡主过来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朝命,看见他背对着这里,松了一口气。

    小郡主一句话也没对我说,却想方设法让我感觉到羞辱之意。

    我接过她的钱,看着他们拿了几个花环,其他全扔了,敢怒不敢言,还得说:“谢谢,谢谢,谢谢。”

    余光看见朝命要过来的时候,我听见小郡主和她同行的人说:“奴才就是奴才。”

    我想了想,狠狠心自觉离开了。

    在家里坐着的时候,我把弄那个鸳鸯玉。

    又不是我想当奴才的。

    朝命回来的时候很开心,他喝了口水:“将军说要升我的职了,而且,圆圆还告诉我,大哥在北都了。”

    我呢喃着:“圆圆?”

    是我不自量力,不知道他心中其实只有家国天下和朝家,其余全是小郡主。

    奴才就是奴才。

    我笑着应他:“我就知道,日益努力,日后风生水起。”

    他也笑。

    我把那块玉递给了他。

    他接了过去:“没想到还在啊。”

    看着他失而复得的喜悦,我喉咙直发酸。

    几刻钟后的大火,让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神情变成了这个笑。

    后来我再也看不见这一切。

    10

    台下一片唏嘘。

    台上的元先生折扇一合,意味着这个故事讲完了。

    老板和一个客人说:“没想到这个瞎子先生讲得还不错,今儿请他来真是没错。”

    老板甫一回头看这位客官,便被吓呆了:“朝...朝大将军?”

    朝命示意他和一些认出他的人安静,他自己走到了元先生面前,问:“敢问书中的女子叫做什么。”

    元先生呆住了,这个声音好像啊,不会的,他正在见小郡主呢。

    元先生整理好面部表情:“元元,元日的元”

    说完,元先生和台下的人都反应了过来。

    有人大声说了句:“朝大将军喜欢的或许是这个元元!”

    元元站在台上愣住了,许久才说:“散了散了,今儿故事结束了。”

    她踉踉跄跄地下台去。

    朝命突然说了句:“你为什么要走,你问问我啊,你怎么知道我不娶你。”声音颤抖。

    元元顿了一下,慌乱逃跑。

    之后,听闻朝命大将军查明朝府被封一事,安葬好双亲,重整朝府,可惜的是他与其朝家大少爷闹翻,只不过是因为,朝命执意要娶一个瞎子。

    朝大少爷问过他:“你又何苦,当年之恩几个小钱就可以打发走了。”

    朝命看着她坐在庭院里安安静静等他回来,眉眼柔和地说:“我只想要她,旁的我不要。”

    朝命走过去将鸳鸯玉的其中一块戴在她身上说:“这本来就是你的。”

    得一始,叹万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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