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班第一次上过课后,正赶上国庆节七天长假,过了两个多星期才开课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两个刚结识的女人几乎每天都通电话,真不知道是什么使她们如此倾心。她们在通话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怎么还不到上课的时间呢?
时间是禁不住期待的,不知不觉中上课的时间就到了。
十月的北京那叫一个温暖宜人。摇着车的子郁,齐肩的头发被微风吹成飘逸。
她的身边紧跟着她的儿子轩儿。她每次外出只要儿子不上学,都要跟着她。她总是对儿子说,你就是我的跟屁虫,我是走一步你就跟一步呀。轩儿说我不跟着你我跟着谁呀?
上课的时间是周六,轩儿自然没课,就跟着子郁来上大人们上的文学课了。轩儿跟着她没少在大人圈里混。
子郁带着儿子又是早早就来上课了,轩儿和她背靠背坐在手摇车上。她的车原本是有后靠背的,为了方便带着儿子四处行走,她就把靠背取了下来,这样轩儿就可以坐在她的身后了。母子俩穿长街进宫门来到了三殿的台阶下,这是子郁第一次带着儿子来上课,轩儿自是兴奋,蹦蹦跳跳就上去了。他刚上完了最后一级台阶,就被一个小伙子叫住了,此人正是北隆。
“小弟弟,过来过来,,帮我看看”,他指着三殿对面的一堵高大的宫墙。
轩儿看了看他又回过头看着正在往上攀爬的子郁,他在等着妈妈上来。北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子郁,心头一震。他赶紧走到了台阶的跟前,想下去几个台阶去接子郁,可是看着她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撑着拐杖,他也帮不上任何忙,就呆呆的站在那儿,眼瞅着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上来了。终于站到了平台上的子郁,额前微沁出细小的汗珠,她将身体调整了一下,站定后,就扬起左手将贴在前额上的头发理了理,抬起头看了看远方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她的疲劳随之减轻了,她的脸在阳光里光滑红润。一直盯着她看的北隆这时才想起来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幸好子郁没有看到北隆注视她的目光,不然她又会有点不自在了。
北隆看到子郁站稳了,就把轩儿揽到自己跟前,让他看看对面宫墙的墙头上趴着的东西像什么。他是近视眼,平时也不喜欢戴眼镜,看不清楚。轩儿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端倪,一会儿说像骆驼,一会儿说像小鸟,北隆不停地摇头。缓上劲来的子郁也走近他们,跟着北隆的手指向墙头上张望,她也不能确定墙头上趴着的都是些什么。看了好一会儿,她说我觉得屋檐上趴的个个都像仙女,把个北隆乐得吃吃直笑,心想你也太有想象力了吧。而且,能把走兽看成是仙女的人,内心该是多么的美好,他想。
她看了北隆一眼问他:
“墙头上趴着的东西有什么讲究吗?”北隆说:“是为了建筑美吧”。
“那这些东西应该是什么呢?”
“应该是一些走兽,它们排列在屋脊的檐角处,象征着消灭灾祸,逢凶化吉,剪除邪恶,主持公道之意。”
“噢,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呀?我怎么不知道呢。”子郁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问了这么一个显然很幼稚的问题。
“我从书上看来的呀。”北隆以和子郁一样的语气回答她。“我现在就是想确认一下这些走兽都是什么种类。”
她笑了,直到这时她才仔细打量起北隆。
北隆是个非常帅气的小伙子,一米八二的身高,略微偏瘦的身材,白皙干净的面庞,休闲得体的衣装,这些都让子郁看了舒服。
北隆站在子郁的对面,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了她的脸,一脸的端庄秀丽,两道弯眉下是一双大眼睛,眼睛里流落出的是与她年龄不太相符的单纯和好奇。也难怪,子郁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了,但是她一点也不像四十多岁的人,她的面相至少要比她的年龄年轻十来岁,她的性格好像也随之变得年轻了。以前北隆所关注的是她的行走,说真的他为他看到的她所走的每一步揪心,太吃力了。今天他看到了她的这张不事修饰即显漂亮又能让人感到优雅和亲切的脸,使他越发产生了接近她的想法。再一听她说话的声音中透着温和与善良,而且语音纯正,声音有质感,把他看得和听得心里都很舒坦。
子郁一笑她感觉到了北隆对她的善意,她对儿子说“轩儿,好好向这位大哥哥学学,多看书,多长知识,多长本事,以后才好在社会上立足。”儿子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眼睛看了妈妈一眼,这样的话他听她说的多了,早就不以为然了。现在的孩子都这样,现在的家长也和子郁差不多,反复重复着对于孩子们来说味同嚼蜡的车轱辘话。子郁当然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就是废话,可是这样的废话又不得不反复去说,成为惯性了。当然子郁对儿子的不予理睬也不当回事,随他去了。
北隆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感到亲切,这使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当初自己小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的,当时觉得很反感,现在感到超亲切,而且他竟然觉得子郁在他心里也变的亲近起来,她就好像老妈年轻时的翻版。
既然谁也看不清对面墙头檐角蹲的是什么飞禽走兽,子郁就带着儿子向听课的大殿走去,她扶着儿子的肩膀,母子二人并排而行。北隆也停止了对走兽们的观察,跟在了他们后边。子郁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别跟着我们呀,我们是去听课,你没有听课证是进不去的。”因为子郁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北隆,她以为他就是个游客呢。
北隆说“我也是来听课的,你前次没见过我吗?”
子郁摇摇头,心里说听课的学员二百多口子,见过你也是惊鸿一瞥,谁记得住呢。
北隆说:“我可是第一次上课就看见了你,并且记住了你,是真的,你别不信。”
子郁当然信了,因为她是个残疾人,有特征,别人一见就记住了。而子郁的注意力都在脚下,对于过往于身边的人她几乎都是忽略过去的,她根本就没正视过北隆,又怎么可能说见过他呢?
北隆紧走了了两步,走到了子郁右边,他尽量保持着与她十公分的距离,因为子郁是右侧架拐的,他生怕一不小心碰到她,他知道她很容易摔跤。如果不是轩儿在她的左边,北隆早就过去搀扶她了。他走在她的身边注意力十分集中,生怕她被什么东西绊倒,迈过了高大的门槛走进大殿改成的课堂,他给她选好位子,掏出纸巾仔细地把桌椅都擦了一遍,然后他说慢点坐呀。看着她坐定之后,他站在她身边顿了一下问她:
“那位女同学还来吗?”
“来呀。还要给她占座位呢。”
北隆的这一串举动让子郁挺难为情的,她觉得这个小男生太好了,好的过分殷勤,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谢谢了,如果谢谢,那要说多少遍呢?
这句话一说,北隆有点扫兴了,原本他是想坐在她的身旁的,这下可好了,她身边的座位早就有主了,北隆只好悻悻地坐在了她的身后。还好,子郁让轩儿坐到了他身边的座位上。因为自己身旁的座位是给粒文留着的。轩儿乖乖坐到了北隆身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环视着教室,这个教室太大了,大概比自己上学的教室大10个都不止,他好奇的很。北隆看着长相与子郁相差无几的轩儿,从心里喜欢这个孩子,就悄悄和轩儿唠起了嗑。
过了不大会儿,粒文来了,她美滋滋地坐到了子郁身边,要不是子郁来的早,她怎么可能坐在这么好的位置上呢,离讲台最近,位置最居中。坐定之后,两个人就开始说说笑笑,就像多年的老同学亲密有加。
坐在她们身后的北隆注视着她们的背影,他很想知道她们都说些什么,主要是想知道子郁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骨子里天然的就有一种怜悯心,况且在他看来子郁又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虽然残疾却不失美好,虽然行走艰难却努力进取,他对她真的发自内心的感慨,虽然说不出来感慨什么,虽然不能当着子郁的面表达什么, 但是他不能从对她的感觉中解脱出来,他最后把这些归于人性的唆使。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子郁和粒文的关系一天比一天热了。她们每星期除了在上课的时候见面,平时也电话不断。子郁还被粒文热情地邀请到她家里做客,一来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二来子郁的英文很好,捎带脚就给粒文正上初一的儿子作了辅导。子郁心里感到巨大的温暖,没想到在学习文学的同时自己竟又获得了一份超越文学的友情,每每想起来她的微笑就会挂在脸上。要知道残疾人与健全人交往,很多时候是有障碍的,残疾人都多少有点自卑,很少能主动与健全人沟通。子郁也不例外,她的朋友们大多是主动与她示好,才开始了她与他们之间的交往。同时子郁还是个完美主义者,她不会因为自己的残疾而降低了交友的标准,正所谓宁缺毋滥,因此她的好朋友们不但都健全而且还漂亮,可以说个个精华,子郁为此骄傲。现在认识了粒文,可以说粒文是这期文学班中最有风度最具魅力的学员,在所有学员眼中,大家都看到子郁与粒文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更看到每次上课两人坐同桌总是低下头窃窃私语有说不完的话,下课两人踏着余晖走出文化宫的大门边走边聊还是有说不完的话。文学班的班主任邓老师早就留意到了她们,他很高兴,子郁有同学的关照,使他放心了很多,免去了他对子郁身体状况的担忧。
因为有粒文的存在,北隆无法接近子郁。子郁觉得交了粒文这么个朋友真是三生有幸,令她没有想到的是日后竟与北隆成为了比粒文更交心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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