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乙的转世

财经大学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一个几字形的大楼，中间围着一个半圆的花坛，教学楼在大楼背后长达几百米的建筑群里，上课的学生，下午下了课，每次花上5元，就可以卖一杯奶茶，这是20年前的事，现在要涨到10元，倘若愿意多出100元，还可以买些抹茶蛋糕，但这些学生，大多没这么阔绰，只有富二代，才能买了蛋糕和奶茶，慢慢回屋子品味。

我20岁起就在学院当助理，系主任说，我样子太傻，怕不能给院士、杰青做助理，只好经常参加体力劳动，搬书运纸什么的，偶尔去奶茶店帮忙卖奶茶，只买奶茶的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是总是纠缠奶茶足不足，吸管有木有，这样子监督，想卖过期奶茶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系主任说我干不了这个，所幸院长对食品安全抓得很严，便让我专职售卖奶茶食品，不需要做电力学院的文职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系主任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小丁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小丁是光买奶茶的人，他身材不高。脸上有些疤痕。穿的虽然是羽绒服，可是又脏又破，仿佛十几年也没有补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让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个子又矮小，别人便叫他小丁，小丁到店里所有喝奶茶的人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小丁你又跳槽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要一杯奶茶，便拿出二十块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到你一定又被开除了，小丁睁大眼睛说，""你凭什么这样侮人清白？"什么情白？我前几天看到了你的离职通知书！小丁边涨红了脸争辩道:"跳槽不能算开除，怎么能算开除呢？"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小丁原来也上过名牌大学，但终于没有读研，又不会做业务，于是越过越穷，弄得终于不得不去现场海外工地，幸而画的一手好图纸，编得一手好程序，给人画画图编程序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样坏脾气便是经常跳槽。干不了几天便连人带包裹一起失踪，如是几次名声坏了，猎头公司也就不再找他了，只能来财经大学读个硕士勉强度日，但是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其他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就算没有钱不出一个月定然还清。

小丁喝过半碗奶茶，红的脸色渐渐复原，旁人便又问道，小丁你当真上过大学？当真上过班吗？小丁，看着问他的人显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宝马也买不起呢？小丁立刻显示出不安的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是些阶级固化，赢家通吃之类的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就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有一天大概是中秋节前的两三天系主任正在慢慢的结账，突然说，小丁已经长久没来了，还欠着一杯奶茶呢，我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来了，一个喝奶茶的人说他怎么会来？他被打断腿了。他仍然是穷，这一回是他自己发昏。既然想到炒股票去了，遇到股灾，都跌停了，还替人炒股票，替人钞票的事情，他办得了吗，后来怎么样了？怎么样，他踢人搞股票，股票跌停板，被人打断腿，那后来呢，怎样，谁晓得，也许是赔了他医药费他买了宝马吧。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比一天凉了。将近初冬，我整天靠着空调，也须穿上羽绒服了，一天的下半天没一个同学，我正合了眼坐着，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来一杯奶茶。这声音，虽然极低又很耳熟往外有望，那小丁在门口坐着。脸黑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羽绒服下面垫着一个棉垫子。见了我又说道:来一杯奶茶，系主任也探出头去说小丁吗，你还欠着一杯奶茶呢，小丁很不安的说:下回还清吧，这回事现金，奶茶要热一点。仍像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小丁你炒股票又赔了！但是这回他却不怎么分辨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他的眼神很像恳求系主任，不要再提这事。

这是已经聚了几个人，并和系主任都笑了，我热了奶茶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不一会儿，他喝完奶茶又在别人的说笑中慢慢走去了，至此以后又长久的没有看到小丁，到了年关，主任说小丁还欠着一罐奶茶呢，到第二年又说小丁还欠着一罐奶茶呢，到了中秋可没有说，到了年关也再没有看到他。我到现在终于没有看见大约小丁，的确是没有钱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