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君散文,以母亲为主线,也描绘了同时代另外一些女性的爱情婚姻悲剧。
《香菇蒂》从“只有三块豆腐干那么高”的小花讨要香菇,引出一个悲情故事。小花父亲赌钱输得精光,把老婆卖给同村一个半老头儿。因为生了一个儿子,半老头儿答应小花母亲时常接济小花。可是,半老头儿毕竟不可能同意她把小花带过去。
想想都觉得恐怖,在那个时代,女人不仅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命运,而且可以像商品一样被丈夫随意买卖。
“妈妈说等弟弟长大点,她要出来帮工,把爸爸的赌债还清,就只怕弟弟的爸爸不肯。”
寥寥数笔,再次勾勒出小花母亲憋屈的形象。想着帮前夫还赌债,多半也是为了女儿的日子好过点。被人卖掉还帮人数钱,说的就是这类女子吧,除了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好像也只能讨伐时代的局限性。
《碎了的水晶盘》涉及跨国婚姻,尤其伤感不已。远赴南美洲经商的三叔公,娶了巴西姑娘为妻,并生下活泼可爱的儿子。在儿子五岁时,由于老母的再三催促,三叔公带着妻儿回到穷乡僻壤的故乡,哪知掀起轩然大波。
原来,三叔公的半瞎老母早已选定精明干练的外甥女——三叔公的表姐为儿媳。于是,温柔善良的巴西姑娘,不仅被婆婆视为眼中盯,而且被那位表姐欺凌打骂。她受不住苦逃到琦君家,每日削梨装在漂亮的水晶盘里苦等,却等不来懦弱自私的丈夫。而这唯一的念想,被成为三叔公太太的表姐抢过去砸得粉碎。
“男人都是这样的。”这是琦君母亲无奈的总结。
巴西姑娘愿意抛开家园,远别亲人,跟随丈夫投奔完全陌生的国度,这️得多坚贞的爱和多无畏的勇气?纵然她再委曲求全想融入大家族,最终还是落得母子分离,黯然返乡。而那位侍奉姨母、克尽儿媳之道的表姐,多年来把自己等成了人们眼中的老姑娘,既深爱着表弟又没有婉顺的性格,只会肆无忌惮地去伤害另一个女人。她得到了妻子的名分,根本没有走进丈夫的心。
开风气之先的三叔公一回到故乡就像变了个人,丝毫不敢违抗母命,不但不能捍卫自己的爱情,而且娶了并不爱的表姐,最后一走了之,没有再回来,造成三辈人的痛苦,也给自己留下终生遗憾。多年后,他的儿子长到十多岁,又不告而行。一个家,几乎散了。
这一场女人之间的战役,没有赢家。因为害人的封建礼教,更因为不知不觉受困其中,跳不出狭隘怪圈的女人、男人。
《三十头》是很特别的一篇,浓彩重墨地刻画了一位女子。
客厅里坐着一位女客,穿一身淡蓝绸旗袍,半高跟皮鞋,皮肤细白,眉目清秀如画。乌黑的秀发,梳一个横爱司髻,低低贴在后颈,一看就跟我心里想画而画不出来的女老师一模一样,马上就喜欢她了。
三十头一出场那么惊艳,身为读者的我跟作者一样,马上就喜欢她了。
一个姑娘家到廿七八还没许配人家的,就有人喊她三十头。三十头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也跟作者一样,我忿忿不平这样美好的姑娘被人喊三十头。这个门房眼里大方和气又体面的三十头,与她哥哥的同事刘秘书互相有情,可人家早已与贤惠的女子订亲。一个奉父母之命结了婚,常常哼着“还君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一个抱定独身主义,时常面带微笑却茫然不知未来。后来,刘秘书决定出国,给这段无可奈何的凄苦恋情画上了句号。不再见面的告别,一个亲手刻一枚“秋水盈盈”的闲章,一个亲手织一件千千结的毛背心,最终也只能由门房和琦君母亲传递。
故事到这里戛然结束了,无限怅恨之情却挥不去。三十头后来怎么样了呢?我们也许会不断猜想。冷不防,在《压岁钱》里窥见了她的凄凉晚景。这就是琦君散文独特的写法与魅力,从多篇章多角度的链接,连环画似地展现一个人的经历、品性。
她来我家,还是那件藏青哔叽旗袍,一顶灰扑扑的绒线帽子,压到长眉毛边,帽檐下露出几绺稀疏的白发。三十头已经老了好多好多,她不再细皮白肉,两颊瘦削,眼睛也不那么亮了。
回想三十头年轻俏丽的模样,让人怎样的惊讶、心疼啊?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三十头一直没有结婚。她孝顺、俭省、勤恳,当护士挣钱侍候风瘫的父亲至去世后,领养了妹妹的孩子,以盼伴伴老境。哪里知道因为大病一场,把为孩子积蓄的学费都病光了。她向琦君借了钱,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离去,大雪天里连件大衣也不穿。作者忍不住感叹,“她侍奉完了长辈,再抚育小辈,一生都不曾为自己打算。她好像就没有少女时代,一开始就被喊作三十头。”
雪天宽阔冷清的长街,踽踽独行的老去的三十头,她那凄清孤寂的背影,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不说那个讲究女子三从四德的旧时代,文明发展到现阶段,就算女性人格独立,经济独立,“剩女”这样贬视性的名称存在,就说明社会对女性依然是不公平的。
我心里也涌上了难以排遣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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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说给我自己听,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