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肚子

        去年五月，高考前夕，我带着儿子来看望备考中的弟弟，那时父亲正好也在。50多岁的他，挺着个大肚子，真像个足月临盆的产妇。他的脑袋和大肚子比起来，显得特别小，好在一米七几的身高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不协调。

        父亲疼爱外孙，带着他在高安夜市上到处玩，打枪、坐火车、买玩具……小朋友别提多高兴了！

        后来，我们来到羽毛球馆，坐在观众席看别人打羽毛球。馆内十分热闹，随着一阵阵“啪”的声音，一个个羽毛球在空中猛烈地飞来飞去，地上也散落了一地。父亲随手捡了一个，对外孙说：“戴才，我们来踢毽子好不好？”

        “好啊！”儿子欢快地说。

        只见父亲吃力地弯下腰来捡拾地上的羽毛球，隔着一个大肚子，特别吃力。不过，他还是自信满满地搞定了，脸上绽开出灿烂的笑容。停顿片刻后，他抬起右腿，摆动着他的大肚子，两只胳膊自然地向后划动。儿子则站在一旁，帮他数数：“1、2、3、4……”

        瞧！白色的羽毛球像是施了魔法一般，稳稳地落在他的脚上。他居然是个灵巧的胖子。

        近几年，因为职业原因(司机，久坐，饮食作息都不规律），他的肚子越来越大。大概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危险，加上母亲一旁的督促，他每天坚持竞走，跳绳，试图通过运动来减掉这个大肚子，可惜都是徒劳。看着他一天大似一天的肚子，眼角、额头的皱纹，和如霜的两鬓白发，我开始忧心起他的健康来。

        去年国庆前后，经过再三考虑后，父亲投资了一家食品公司，专门生产米粉。开了一辈子车的他，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几十万元钱全部投入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实现他的财富梦想。

        俗话说，隔行如隔山。父亲这个决定是不是太轻率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呢？难道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难不成真的会有什么商机？为此，在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是彻夜难眠，为他们担惊受怕。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你担心的事情，百分之九十会发生。果然，一个多月后，他的工厂被迫停产。因为引进新设备，购买原材料，加上工人的工资，他投进去的那点钱，一下子就花光了。而采用纯大米生产出来的优质米粉，因为个中原因，没能销到香港去。转向省内销售，则遇到了“口感”这个瓶颈。

        大家都知道，江西人爱吃粉，“南昌炒粉”更是江西的一张名片。炒出来的粉一根一根，脱脱洒洒，特别有嚼劲。而父亲厂里的粉口感偏软。倘或煮或拌，差别也不大，而且更美味些。但若是炒，就偏软，不似南昌炒粉那样洒脱，有嚼劲。虽然它更容易消化吸收，却并不受宠，因为江西人偏爱炒粉。

        就这样，粉特别难卖，即使免费给人家试吃，也会有人把货退回来。目前，竟然积压了近二十吨货。为了降低成本，原本有三十多个工人的厂子，就只剩父母亲两个人。他们把家搬到了厂子里，白天在附近的集市上卖粉，挨个给乡亲们传授怎么煮粉的技巧。到了晚上，他们就钻进了工作间，开始不停地切粉，包装。

        有一次，他们去看望在大学里读书的弟弟，到了宿舍门口时，被管理员拦了下来，问：“你们是哪个公司派来的电工？”

        父母亲尴尬地说：“我们是来看看儿子的。来的匆忙，都忘记换下工作服了。”

        弟弟说，这大半年，他们天天穿着工作服，都省下了买衣服的费用。

        农历腊月二十七，我们一家三口来到厂里，看到了穿着工作服不停忙碌着的父母。让我惊讶的是，父亲的大肚子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头上多出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与倦容。看上去，比半年前老了十岁。

        除了简单的寒暄，父亲没有多说一句话，原本寡言少语的他，更显沉默了。听母亲说，父亲从工厂开张到现在，足足瘦了二十斤。我安慰她道：“我有个同事，减掉二十斤肉花了几万块钱。就冲他的大肚子，值了！”

        妈妈笑着说：“是啊！只要身体好，钱可以慢慢挣。”

        是啊！只要身体好，钱可以慢慢挣。父亲的大肚子不见了，用的是他一生的积蓄，换回来的还有一次难忘的创业经历，一笔宝贵的人生财富。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