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

“郑重声明：九月星空推荐团推荐阅读，本文系原创，首发公众号经纬文学，文责自负。”

地上一层一层堆积着斑驳的枯叶，表面还很干燥，风一吹，沙沙作响底下却变得潮湿，发出阵阵腐败的气息。

玻璃窗上的污渍一块一块的，外窗有着厚厚的灰尘，老叶想伸手去擦，触到冰冷光滑的玻璃才意识到，污渍只有在窗外才擦得到。

他微微颔首，想透过玻璃窗看清院外仅剩的一棵绿树逐渐落下，落叶归根的叶堆。却是怎么也看不清。

老叶叹了口气，目光移到桌上泛黄的日历上，数字“31”用黑色的圆珠笔重重地画了个圈——今天是除夕。

隔壁李凤华的一双儿女早早地就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往屋里提，孙子孙女围在厨房看父母做着连夜饭，时不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抓一些蔬果肉类在桌下偷吃。

“老叶!”

屋外传来李凤华的吆喝声。

“哎，凤华，咋了——”

姥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向门外。

李凤华提了两串香肠，一挂鞭炮，努努嘴示意让姥爷接着。

“哎，这，这怎么这算怎么回事，你自家杀的猪灌的香肠……”

“今年小叶又不回来了吧？”李凤华笑了笑，“城里工作是忙，你就收下吧，大过年的，客气啥？”

老叶苦笑着，接过了香肠和鞭炮。

算算日子，老叶的儿子有两年没回来了。

他临走前给了老叶一个智能机，说无聊可以刷刷视频，听听音乐，他过年那天要回家会给他打电话。

老叶不会用，也不知道咋刷视频，他用三层红布把手机里里外外裹得严严实实，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个木箱子里，每到除夕那天才会把它拿出来，因为儿子说了，会在除夕给他打电话。

智能机太久没用已经坏了，看起来却还是像新的一样。

“咦？怎么不亮了？”老叶长按着开机键，手机纹丝不动，他内心焦急无比，等下儿子打电话来了怎么办。

老叶不死心，拿着智能手机敲敲打打，开机键按了许久屏幕还是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弃了，拿了红布把手机裹好，又放回了箱子里。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仿佛下一秒一辆汽车就会驶入院中，汽车的轮胎会压得枯叶哗哗作响。

直到黑暗中传来猫头鹰一阵阵的叫声，天空挂上了一颗颗明亮的星宿。

老叶终于坐了起来，弯腰把门口的木凳抬进了屋里。

今年，

也不回来了吗？

“爸爸，树叶落下来会到哪里去？”

“落叶归根，落叶回到了属于它的地方，它生长的地方，以后你可不要忘了本啊……”

视线一点一点模糊，眼眶变得酸涩，老叶只觉得喉咙像有千斤的秤砣死死地压着。

吸了口气，冷涩的空气灌入喉咙，空荡的客厅中，只听见一声又一声苍老沙哑的咳嗽声……

身在繁华的城市，看灯火霓虹，哪还会记得远离尘嚣的小山庄？

他活了70年，打拼了一辈子，供儿子上大学，儿子毕业开公司成了老板，不愿将老叶接到城中，更很少回家。他的虚荣心不允许，怕别人说他一个开公司的父亲是个臭挖煤的。

老叶伸手擦掉眼角的泪水，拿起了角落的扫把，把屋里屋外重新扫了一遍，点上灯，倒了杯酒。

像是想起了什么，来到桌前提起了那串鞭炮，呆呆的看了许久，缓缓的走到屋外。

“噼噼——啪啪，啪——噼——”

鞭炮四溅，震耳欲聋。

点燃得滚烫的鞭炮重重地弹在了老叶的手臂上，腿上。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寂寥的深夜，鞭炮的响声显得格外的响亮。

院子里漆黑一片，只有一个老人站着，看着烟火中星星点点的燃烧四溅的火花，低声嘟囔着:

“过年了。”

过了几个月，院子里最后的绿树也枯了，树下多了座坟墓，墓头落着几片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