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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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大宝的同学打来电话约着去爬山，没征求我的意见便一口答应，两个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计划着出行的时间，地点等具体事宜，只是不知道大宝为什么把我排除在外。

我试着问了一句，妞宝，明天休息，我也能去呀？

你明天休息么？大宝随口说了一句，但并没等我回答，继续对着电话说道，哦，Xxx，我爸爸明天休息，也可以去！大宝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度，二人又开始重新计划我加入后的具体事宜。最后决定由我当司机，开车到山底下，然后一起爬山。

翌日一大早，大宝睁开眼就嚷嚷着，几点了，是不是迟了？没有，还早，先起来收拾吃饭吧，听了我的话大宝还是有点疑虑，最后自己又确认了一遍时间才放心，不过大宝还是快速地爬起来，卫生间传来了踢里哐啷的声音。我说不着急，赶得上，大宝完全没在意我的话，依旧着急忙慌地整理着东西，期间又给同学打了几个电话，互相确认着最新状态。

终于到了出门的时间，爸爸，我先走了，你去取车，再见！大宝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我都没来得及叮嘱她穿上厚衣服。权衡再三我也放弃了厚厚的夹克，我想爬山毕竟是个力气活，再加上大宝一路的欢笑，应该能抵消这秋日的清凉。

同学和她的妈妈，妹妹，加上我和大宝五个人刚好一车，它们四人坐在后面，前面则显得空旷了很多。以前一家人出行的时候妻子和孩子也是坐在后面，前面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有一次，妻子坐在了副驾上，一路上我总觉得很别扭，中途妻子换到了后面，一下子感觉畅快了很多，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习惯副驾上没有人。

我放下车窗，任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但并不觉得冷，孩子的欢笑填满了整个车厢，已经没了风的空间，只是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大多时候车里都是我一个人，我会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得很大，直到那声音盖过发动机的声音，即便如此，依旧觉得心慌，大概是因为心里住着孤独。有时候总有一两句歌词流进心里，我大声地和着，常常在撕心裂肺的声音中眼里泛起一滴泪花。

很快来到了山脚下，车停得满满当当，我们只能继续前行，路越来越窄，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行，周围的一切越来越陌生，我拼命在记忆里翻找熟悉的地标，终究一无所获。不如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吧，去看看路的尽头，会不会有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是否开着成片成片的桃花。

路越走越远，车越爬越高，不经意间山已经到了脚下，大宝说，我们不是要爬元峁山么，可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另一座山顶上，其他几人也附和着，一丝焦虑弥漫开来。我赶紧说道，都是山，爬哪座都一样，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不是更好么。虽然我说得很轻松，但心里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归根结底还是一车殊途不同归的人。

绕过一个山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地上坐落着一个由四面院墙围起来的院子，院子前面是一片菜地。我及时把车停下来，和孩子们一起涌到了菜地前，篱笆上绕着无数紫色的喇叭花，在凉爽的秋风里娇艳无比，地里的西红柿秧已经开始干枯，上面零星挂着几颗拇指大小的西红柿，它们已经错过了长大的时机，终究还是被遗弃在了季节里。一排玉米叶子泛黄，但上面的玉米棒子却丰满圆润，终于还是有希望留了下来。

回头看看来时的路，已经隐匿在群山之间不见了踪影，同样被群山阻隔的还有城市的热闹，山上一片安静，除了孩子的笑声便只剩下呼呼的风声，不知道上次有人光顾这里是什么时候，院子会不会孤独。

这样的地方适合孤独的人流浪，并不适合孩子玩耍，不一会孩子们的热情褪去，便提议回去继续爬计划好的元峁山。回去一路下坡，由于最近一直骑单车，对方向盘还是有点陌生，突然感觉有点恐高，想起了回家的路，随着地形绕进绕出，以前我总是说那样的路才有驾驶乐趣，可现在已经没了开车的欲望，有时候就想走走路，用脚步丈量逝去的时光。

不一会又到了山脚下，我们重新踏上了进山的台阶，这条路比先前那条热闹很多，上上下下的人擦肩而过，我们都是陌生人，在这一刻却走着同样的路。这让我不禁想起曾经一起同行的旧友，某年某月某日的午后，我们坐在黄河边喝着茶，吹着风，说着心事，尽情地徜徉在时光的河里。只是多年已过，他们会不会和我一样想起旧时光，我们会不会在某个地方不期而遇。

突然，林子深处传来了悠扬的萨克斯声音，孩子们立刻被这奇特声音吸引，循声而去，看见了一位老大爷，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一身青色的中山装一尘不染。一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响起，我仿佛看到了蓝天上翻滚的云浪，草地上奔跑的骏马，我想大爷是个热爱自由的人，在他的青葱岁月里，一定有过广阔的草原，有过策马奔腾的豪情，时光荏苒，英雄迟暮，如今只有这山才是灵魂的最佳居所。有一天我老了，是不是也能像他一样，有一件喜欢的乐器，将所有的过往化成音符，讲给山间流浪的风，说给一生守望大山的老树。

孩子们热情高涨，将我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率先爬到山顶的大宝兴奋地喊着，爸爸，你快来呀！我加快了步伐，终于和她们站在了一起，山里的景色尽收眼底，一片一片的绿色延伸到我们生活的城市，我们每天穿梭其中，为了几两碎银奔波不停，却很少抬头仰望这山这树，这一次总算没有辜负山河。

走到一个岔道口，那边已经没有人工的台阶，显然还没有开发，但一条小路异常醒目，那是无数的脚印踏出来的一条路。还没等我提醒，孩子们就跑了过去，只是没有走过山路的她们一路上战战兢兢，稍微有点坡就得扶着地面走。看着我爬高上低，大宝问了一句，爸爸，你不害怕么？害怕啥，我是山里散养的孩子，从小脚就踏着这样的路，其实这才是山河本来的样子。

再往前走看见了一片野生的小雏菊，阳光洒在上面泛着金色的光芒，同时散发出一股清香，多么熟悉的味道啊，我想像小时候一样躺下去，看着变幻的流云，数着盘旋的飞鸟。如果累了，脸上扣上一顶草帽，随意得地睡去，山花为席，阳光做被，轻柔的风就像甜蜜的摇篮曲，慢慢地吹进梦里。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与小时候的情景不期而遇，原来这些快乐一直都藏在我们的心里，只是缺少打开它的钥匙。和不期而遇的快乐一样，还有不期而遇的人。

下山的时候碰见了一位退休好几年的师傅，一看见就热情地打着招呼。师傅上班的时候我俩有好多工作的对接，所以比较熟识，师傅退休了不曾见过，所以格外热情。师傅说她一直关注着我，说我的朋友圈这两年怎么越来越冷清，几乎看不着新的动态，说我还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么，这几年是不是很忙……

这样的相遇总让人觉得温暖，在她的记忆里我还是那个愣头青，和她说话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还是个少年，时光仿佛在师傅退休的那一刻停滞，虽然改变了各自的生活，但我们的交集却不曾更改。

师傅说今天是重阳节，才特意出来爬个山，我才知道原来不期而遇的还有这个节日。

我打开记忆的窗，努力寻找和重阳有关的过往，很遗憾，除了《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这首诗外并没有一星半点的记忆，于是特意用手机百度了一下，企图让这个节日在我的记忆里变得饱满一些。

重阳节，是中国民间传统节日，节期在每年农历九月初九日。“九”数在《易经》中为阳数，“九九”两阳数相重，故曰“重阳”；因日与月皆逢九，故又称为“重九”。九九归真，一元肇始，古人认为九九重阳是吉祥的日子。古时民间在重阳节有登高祈福、拜神祭祖及饮宴祈寿等习俗。传承至今，又添加了敬老等内涵。登高赏秋与感恩敬老是当今重阳节日活动的两大重要主题。(此段引用)

终于明朗了许多，只是为什么我没有以前登高赏秋的记忆呢？我想主要还是因为父辈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里，每日从一个山头劳作到另一个山头，自然没有登高的必要。其次这个季节正是秋田丰收的时候，饱满丰润的玉米，沉甸甸的荞麦，躲在泥土里的洋芋，还有成片成片金黄色的谷子和糜子，它们成就了又一个农忙时节，父辈们自然也就没有赏秋的雅兴，因此这个节日在山里也就淡了许多，淡到我没有任何星星点点的记忆。

登高赏秋，原来在我登上山顶的那一刻就已经和这个节日撞了满怀，从此以后便多了一层特殊的意义。只是大多数人都悲秋，萧瑟的风，连绵的雨，枯黄的梧叶，匆匆的归鸿，无一不透着悲凉的气息。可是当我们登高望远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个季节还有蔚蓝的天，娇艳的菊，逸动的落霞，似火的枫叶，以及翻滚的洪波，我想秋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赏秋人的心境不同而已。

我们总是盯着脚下的路行色匆匆，却很少抬头看看天空颜色，原来那些锁在记忆深处的快乐，苦苦追寻的温暖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