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看老枝缀新芽

文/蒙山樵夫

生活在这小城，每日步行上下班，最喜欢在路两旁的树身上看季节的变化。

我觉得这植物是富有灵气的，人在季节更替中经常错乱地穿衣。可树们不会错乱，她们深深的根须是很有锐气的手，直接从土壤里获取那么多信息。大家都崇拜那神话的千手观音，其实，一棵大树会有成千上万的或粗或细的手指呀！

小城道路两侧广植法桐树。这法桐树很粗壮，像是一健壮的而善于多产的妇人，非常泼实，一点也不娇贵。一棵树苗栽上，很快就会有新叶发出。这法桐树有一头浓密的头发，那柄柄叶子，圆圆的像一柄扇子，沉甸甸的很合手。这扇子不适合儒雅的文人，不适合清秀的小姐，倒是很适合村夫壮汉。法桐树的枝丫极易生长，即使把这树头锯掉，也会很快从树的主干上长出侧枝，没过几年，又会是枝枝桠桠一树繁茂了。每每看到这法桐树，我佩服她的顽强。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秋风萧瑟，落叶飘飞。这秋天的一景往往是那些孱弱的杨树，这杨树的叶子，似一淡黄色的名片，还带着叶脉的青丝，还带着青色的韵，就飘落下来。这杨树是多愁多病的身，禁不住稍带凉意的秋风。秋风扫落叶，所扫下来的只不过这些羸弱的树叶。而法桐则不是这样的，任是多么凛冽的秋风冬风，这满树的叶子，也很少掉落。即使在严冬里，那像刀子般的风能把树们刮了个精光，树们光秃秃的身子，在风中瑟缩着。就是一副可怜的样子，看着，都让人心疼。

而法桐呢，即使叶片已然完全失去了绿色，被风霜烘干了所有的绿色，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变成了一枚枚黄色的扇面，可是，依然挂满枝头。记得，那一场大雪之后，树们都赤裸着身子，将自己的酮体暴露出来。可是，法桐很顽强，有些叶子掉落了，就像一妇人的长发掉几根青丝一般，丝毫不影响那一树的硕叶。我凝眸这法桐壮硕的身材，真是好奇。这法桐的枯叶，在留恋什么呢？

一次查阅资料，了解到法桐是环保树种，法桐大叶片吸附能力很强，很能净化空气中的浮尘。原来，这法桐真是一位忠诚于职守的树啊！怪不得园林部门这么喜欢法桐树，老家附近是一国营林场，苗圃园里，也育了很多法桐树苗，看来这法桐的家族，还真是人丁兴旺啊！

今年这个春天很特别，一开始是跟寒冬如胶似漆地热恋着，立春好些时候，还是出奇地冷。刮起风来，没有吹面不寒，倒有凛凛烈烈威猛之气势，很难让人招架。再加上春天一场大雪，正月一场夹着滚雷的大雨，今年的春天，真是很特别。就是这样上苍几乎使出了自己所有的手段，看看法桐叶子，就像败顶老男人，头顶是掉了些头发，高挑的枝子梢上虽然没了叶子了，鬓角还是依然茂密的，像个络腮大胡子的男人。

每每上班走在路上，看着法桐，心生感慨。这叶子在坚守什么呢？在等待什么呢？

这几天的天气，真是冰炭两重天。上个周还是零下一度呢？这一下子到二十七八度，一下子跳过了春天，从冬天直接过度到夏天。路上的行人衣服穿得错乱得很，早晨还是棉衣，中午不得不穿上短袖了。再看看法桐树，我真是吃惊不小啊！我努力地寻找那黄黄的大叶片，她是那么顽强啊！可是，我从街道从东头走到西头，从大路的南端走到北端，整个县城的法桐树突然间顽强的黄黄的叶子，早已不知去向，连残留的一枚叶片都没有了。这是咋回事呢？我简直大惑不解了！

再仔细看看树枝上，那根根老枝上，缀满了刚刚凸起的芽孢，刚刚露头的叶片，以新鲜的嫩绿怯生生的站满枝头了。

这法桐树叶真是奇特啊！任是秋风冬风，任是风霜雨雪，她愣是坚守于枝头。可是，到了温暖的春天，她突然一下子集体失踪了，原来她们是为自己的那丛丛嫩芽留下了生存的空间，她们在为下一代站到最后一班岗，这才完成一个生命的接力。从情感上讲，我是不大喜欢法桐的，叶片肥大无形，没有窈窕的身段，更无鲜艳的花朵，一旦那带有黄絮的花球落下，跌落纷纷的碎屑，看着就很脏，有点恶心，真的与植物的美怎么也扯不上边。我多次还抱怨，园林部门就不能换一下树种，给生活在这小城的人们一点新鲜的色彩。可是，就在今天，我看到法桐的枝丫上萌动的叶芽，看这崭新的生命，我有点内疚了，我有点震撼了。

读宋代文坛领袖欧阳修的诗句“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我嗟叹这法桐老树缀满新芽，我嗟叹法桐生命的接力。

老枝缀新芽，一个新的生命轮回开始了，那些老叶耗尽自己的最后的力气，坚持到新叶长出的时候，为这崭新的生命留下了坚实的枝条。

喜看老枝缀新芽，这新生的叶芽让我欣喜不已，让我感动生命的无间接力，这法桐树的生命状态，让我以悠远的遐想……

（写于2018年3月28日，农历戊戌年二月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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