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出锅的饺子
01
“各位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我们迎来了二十四节气中的立冬，立，建始也。
立冬表示冬季的开始，有句老话说得好：三日寒，四日暧。冷空气活动开始变得频繁。
冬季我们要进补，北方吃饺子，南方吃鸡鸭鱼肉。
接下来，我们来看看合肥的具体天气，今天白天小雨，最高温度十四摄氏度，最低温度十摄氏度，明天……”
这是昨天中午女儿给我表演的一段天气播报，她语言班的作业。
播完后，她去洗手，我去厨房，准备吃午饭。
没顾上去买菜，也懒得去吃早已腻了的快餐，就煮了饺子，周末老妈刚做的，馅儿是用韭菜、香菜、蒜黄、土黑猪肉剁成。
女儿一进厨房就问，今天吃什么?
我告诉她，饺子。
她又问，还有什么?
我说，没有了。
她大张着嘴巴，啊，就吃饺子啊。
然后，叹口气，撅着嘴在小餐桌边坐了下来，拿起筷子，懒洋洋地在饺子碗里拨着。
还不死心，看着灶台上的锅正冒着热气，问，那锅里是什么?
我答，饺子汤。
她的嘴撅得更高了。
我说，你刚才播报中不是讲冬季进补要吃饺子吗?
她说，那也不能只吃饺子吧?怎么能只吃饺子呢?不是还提到鸡鸭鱼肉了吗?
女儿一向不喜欢饺子，再好的馅儿都不喜欢。
在她眼中，吃饺子就算不得吃饭，一定要有米饭、菜、肉才算是真正吃饭。
哪像我小时候，吃个饺子就跟过年似的，也确实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平时几乎是不吃的，没钱吃。
老妈包的饺子
还有这么两大包呢
02
记忆中，过年包饺子是一件特别隆重的事。
我家大多是吃青萝卜猪肉馅儿的，青萝卜是自家地里种的，猪肉是乡邻杀猪时割的。
年三十儿上午，就要把萝卜从地窖里取出，搓泥去根；再把蒜苗、香菜、大葱择好；生姜去泥。然后，把这些食材放入大红盆里，压出井水，一遍又一遍地清洗，洗净后捞出，放在罩头子里沥水。
吃罢午饭，我哥和我爸要贴门对子，我妈要和面擀饺皮儿，我则负责剁饺馅。
在案板上，把猪肉切成小块，两把刀一起，砰砰砰，能剁很久，剁到胳膊发酸，手发麻。
猪肉剁得差不多时，把萝卜擦成细丝，用刀切碎，将蒜苗（蒜苗要留几根）、大葱、生姜也用刀磨碎，再将这些和猪肉放到一起剁，直剁到菜肉完全不分，成了肉糜。
把剁好的馅儿盛在一个大大的汤盆里，调上盐、酱油、麻油、味精，再打个鸡蛋进去，拿双筷子用力搅均，馅儿就算做好了。
用刀把香菜和剩下的那几根蒜苗切碎入碟，浇上醋，淋上麻油，再搁点儿盐、味精、胡椒粉，蘸汁就好了，闻一下口水都能出来。
老妈做的饺皮儿一头大，一头小，像个等腰梯形，类似馄饨皮。
先擀好一大张面皮，擀好后卷在擀面杖上，用刀整个儿划开，再在面皮的中间（沿着长）划开一道长线，将两部分面皮叠在一起，就可以切梯形了。
我家的饺子大多是元宝状，或者猫耳朵状，个个都很饱满、喜庆。
饺子要下锅时，灶台后面，老妈一手扶着摆满饺子的高粱杆锅盖儿，一手拿着大勺子，那张平日里干燥的脸庞，在热气腾腾的水蒸汽中逐渐变得滋润，一贯生硬的语气也开始柔和，这时，她开始给我们说那个——已经说了很多次的谜语——“从南来一阵小白鹅儿，骨碌骨碌都下河……”
终于等到端起年夜饭的唯一食物——一碗饺子时，大红灯笼早已高高挂起，红烛开始摇曳，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舀两勺蘸汁浇在碗里，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咬一口，瞬间唇齿生香， 满足、温暖、幸福的情感从心底油然升起……
03
女儿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年代，她不可能理解从物质匮乏岁月成长起来的妈妈——对一份饺子的那份特殊感情。
正如我没办法理解——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不爱吃饺子吗?
我小姑远嫁到上海，有次她回家，聊天中提到在上海那边，她们做饭还在用公共厨房，如果谁家烧饭时只有饺子，都不好意思出来烧，因为这意味着家庭困难，别人家都在热热闹闹地煎炒烹炸，你家在冷冷清清地煮着饺子。
那时，我就挺不理解小姑说的这件事，觉得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本来也是。
上初中时，学校食堂里卖的有水饺，皮大馅少，馅儿中，菜的比例远远大于肉，且用的还大多是肥肉。
但是，仍然觉得很好吃。
浇上稀释了很多倍的醋水，撒点香菜沫、葱沫（本来想写上胡椒粉，想了想，根本没提供这个，还记得陈佩斯演的那个——两个人比着朝碗里撒胡椒粉的小品吧，一旦提供胡椒，估计也是几下就被学生用完。），连汤都能喝到一滴不剩。
一碗饺子一块五毛钱，大约有十几二十个的样子。在那就读的几年时光，吃的次数屈指可数，吃不起。
一元钱可以买六到七个馒头，就着自己用煤炉煮出的清水挂面，能吃一个多星期，就这也不常有。
04
第一次和女儿讲自己爱吃饺子的时候，女儿讲，妈妈，你怎么爱吃那个啊?也太土了吧?那么难吃。
看到女儿吃饺子时难以下咽的表情，我会和她讲起我那些关于饺子的记忆，还讲起莫言为了顿顿能吃上饺子，走上写作之路，并且还拿了诺贝尔文学奖。
女儿嘟着小嘴反驳，你那小时候是没钱，现在咱有钱啊，再说了，我也不是莫言，我才不想吃饺子。
我知道，女儿是没办法理解我的，就像我不能理解为啥一出去吃饭，她都吵着要去吃披萨。
我说，披萨有啥好吃啊?
她说，当然好吃了，披萨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品，这个可是被评选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她从哪了解的，谁评的）。
我怼她，不就是一张饼上面撒点东西吗，吃着一点意思都没有。真洋。
塞满我家冰箱冷冻室的各种速冻饺子
05
那些吃饺子就犹如过年的岁月，只存在遥远的记忆中了。
现在，冰箱里几乎没断过饺子。
各种品牌的速冻水饺，外加手工水饺。猪肉芹菜的，猪肉萝卜的，猪肉荠菜的，猪肉白菜的，鲜虾韭菜的，韭菜鸡蛋的，灌汤的，不灌汤的，……
如果不是为了节约时间，或是为了方便，我也很少吃饺子了。
但是，对饺子的那份感情却始终没变。
每一次吃饺子，仍会有温暖幸福的情感在心底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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