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芜说诗》是现代文学评论家舒芜细细品评诗句的文章合集,其中一部分曾发表在杂志刊物上,另一部分则零散收入不同作品中。以往这些文章零散分布,在舒芜生前没有单独结集出版,直到《舒芜说诗》这本小书,才把舒芜针对唐诗以及古典诗歌的品评文章集结成一本。
喜爱唐诗的舒芜为何不早早把品诗的文章整理出版?在这本书的序言《素心人可共晨曦之乐》中,蒙木老师推测,舒芜虽然喜爱唐诗,但也许只把唐诗当成自己的小小私爱。既是私爱,便只想藏于己,独以为乐,或与素心人交流一二,点到即可。从《舒芜说诗》也可以看出,这些文章并不成完整的体系,多是零散的评论。纵是如此,也能感受到舒芜对诗歌从情感到细节理解得深入和用心,确是私爱不假。
舒芜对诗的理解力很强,并且非常善于归纳总结和发掘深层的内涵。
比如谈到王维诗的意境,舒芜以一个“静”字总结。并且,这“静”绝不极端或者刻意,以至于让人待不住反倒去寻求热闹去,而是调和自然的,融合着一种气定神闲的精神状态。这种“人闲桂花落”般轻轻掠过、似有似无的静,也衬托着一股淡然物外的心态。那为何独独王维能写出这种“静”?正因为王维一生顺遂,未曾遭遇什么重大的坎坷,少负盛名、壮登廊庙、晚游林下,方才培养出这样平和无争、安于当下甚至有些超凡脱俗的“静”态。
舒芜非常喜欢用统计的方法来寻找诗人的创作特点,类似简化版的诗歌“大数据”。
谈到行旅诗人孟浩然,多数人会引用几句描述漂泊生涯的诗句。舒芜不仅列举出这类诗句,还统计了今存孟浩然全部62首诗的题目,有59首涉及道途行旅,大约占95%。用数据说话,充分证实了行旅诗人的标签。
讲到《唐诗三百首》,舒芜也是通过统计数字来说明事实。比如选录诗歌的比例,总计收入310首诗,入选的诗人共77人,成就较高者,选诗也多,反之亦然,大体符合诗人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同理,按照初唐、盛唐、中唐、晚唐的时期分类,统计结果也大致符合诗歌的发展状态。通过统计数字,证明《唐诗三百首》选诗的合理性和可读性,很有说服力。
当然,舒芜的总结,不仅限于对数字的统计,他更善于从诗人在诗句中重复最多的关键词中寻找规律,了解诗人真正的关注点。
以边塞诗并称的岑参和高适,他们之间的差别,也可以从诗句统计中窥得玄机。根据舒芜的统计,岑参的诗句中,就总是反复提到天子、皇帝、官职、恩荣富贵等词语,总之两眼望着皇帝、一心都扑在功名上。而高适则不同,他的诗句中,“最触目的形象是剑”,另外常见的关键词是“知己”、“然诺”、舍予等,内心充满对世间疾苦的同情,俨然一个仗剑重诺的任侠形象。两相对比,其风格境界的不同,一目了然。
从诗句中的物件、色彩、动作,也可以了解诗人的创作特点。钱锺书先生在《谈艺录》中谈到,李贺总是喜欢用硬重光冷的形象和强力突击的动词。舒芜把这两方面结合起来,认为李贺诗中“色彩的繁富强烈和阴暗惨淡”的矛盾统一,可以用安史之乱后唐朝一蹶不振、藩镇割据的混乱社会背景的影响来解释。正如丹纳在《艺术哲学》中所讲,艺术品总能反应时代和社会风貌。
舒芜还曾将李白的三首关于庐山的诗,分别比喻为长卷、中堂、立轴三种不同幅面大小的国画,由诗联想到画,更具有画面感。
总之,舒芜品诗,方式灵活,富有创见,深得其味,不愧是愿藏于己的私爱。
2019.08.04雾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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