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是一只普通的乡村土狗。对于小说主人公来说,它却是一份难以忘怀的成长陪伴和精神寄托。
第三十二章
高中的生活还剩下最后一年,班里的气氛也悄悄发生着改变。下课后出去玩耍的同学越来越少,个别还在外面闲逛的同学在老师眼里已经成为考学无望的自由人士。仅有的体育课先是被数学老师占用,因为还有一套试题没时间讲解,接着又被英语老师占用,要组织英语听力专项训练……后来,体育课就在没有正式通知的情况下被正式取消了。
教室里的标语也由原来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变成了“十年寒窗磨一剑、人生成败在今朝”。黑板左上角的一块地方空了出来,班主任老师用手画了一个框,上面写着:距离高考还有300天。课程不断变化,黑板擦了又擦,唯独这块禁地不容侵犯。值日的同学每天除了要打扫班级卫生,及时擦掉上一节课老师留下的书写内容,还要用黑板擦的尖角小心翼翼地抹去左上角的数字,填上最新剩余的天数。
数字在一天天变小,紧张的气氛逐渐浓厚。每个人的课桌上都堆砌着小山丘一样的复习资料,老师从讲台上一眼望过去,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只凭着脑海中早已形成的定位系统,一眼就能找到想找的同学,或站起来回答问题,或上讲台演算习题,众目睽睽之下将学生还存在的薄弱环节暴露无疑。
“现在发现问题不可怕,我们还有时间查漏补缺。”所有的老师都重复着同样的话。“等上了考场,一切都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就像一场三千米的长跑一样,跨入高三后,莘莘学子们就像转过了操场的最后一个弯道,触不及防地进入了最后的冲刺赛道。
人的命运不尽相同,那最后冲刺的一百米毫无疑问会将这种不同无限放大。在起早贪黑的日常中,每个人都试图将命运之绳牢牢拽在自己手中。
母亲就像一名高三学生要去参加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一样,每天披星戴月地往返在塑料花工厂和租住房子的路上。
哥哥的修理铺里忙的不可开交,父亲只能拖着弯曲的身体在店铺里忙前忙后帮衬一把,一家人又开始分居两处。
清晨,我从睡梦中被闹铃吵醒,惺忪睡眼中看到母亲做好的热气腾腾的早饭还在炉子上,楼道里的自行车早已不见踪影。夜晚,上完晚自习后吃过早上留下的饭菜,还看不到母亲回来的踪影。很多个夜晚,一直到我洗漱完毕上床休息才听到楼下停放自行车的哐当声,继而是母亲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母亲也许一直有个心结,只是很少对人讲起过。我记得小时候一起到卧龙湾边上的军工小镇卖西瓜的时候听她说起过。当年军工厂招工本来已经报上名的母亲,因为只有初中学历在最后时刻被无情地刷下来,后来只能在土地里辛劳耕作。再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好不容易找到在工厂干活的机会,也只能是没日没夜地干最辛苦的活计,挣最微薄的收入。对母亲来说,命运似乎已不可能有大的改变,只能将奢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小时候每当我在学校取得好成绩,拿着奖状回家的时候,她总是表面上装的很平静,私下里偷偷对着奖状幸福地微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无声的交流中,我和母亲都在为最后的冲刺默默地努力。她要努力干活,攒够我上大学的学费。我要努力考上大学,让这些辛苦钱花的更有价值。
塑料花工厂里的女工占了一大部分,几乎都是家里有着沉重负担的中年妇女,不是小孩正在上学,花钱的地方多,就是家里还有老人要赡养,脱不开身去远的地方。她们在土地里摸爬滚打几十年,最不怕的就是吃苦,最心酸的就是像农民一样辛苦一年却挣不到几个钱。于是,她们在轰鸣的机器声中,双手飞快地在流水线上舞动,一道工序催着下道工序,一个人赶着另一个人。她们从早上一直坐到晚上,在一堆堆塑料中寻找着生活的出路。
坐在母亲隔壁工位的张阿姨,因为长时间久坐得了腰间盘突出,干活的时候一只手挑拣产品,一只手在背后不停地锤打腰背。即使这样,她一天也舍不得休息。听母亲说,张阿姨家里三个儿子,眼瞅着大儿子二十八了,还找不到媳妇。她常对母亲说,自己多挣点钱能帮衬一点是一点,以后休息的时间多着呢,等那天闭眼了就彻底休息了!
母亲也是个好强的人,每天从工厂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回来后还要在小本子上记下今天扎了多少朵花,再算算总共能挣多少钱,一边算着,一边不停地咳嗽。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她咳嗽的太厉害,而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忍不住问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可能是换季,流行性感冒,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母亲轻描淡写的说着,又忙着去炉子上炒菜了。
粗心的我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地方,又投入到紧张的备考中去了。
张超的修理铺生意还不错,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李霞姐在修车铺里不小心砸伤了脚,那段时间店铺里没人给一大伙人做饭,母亲便到哥哥那里帮衬几天,我也跟着每天到车铺里吃饭。土豆和另外一只狗在车铺前面的空地上欢快地奔跑,在一堆废旧机器和机车部件中钻来钻去,有时候又把门口垃圾桶里的垃圾翻得到处都是,惹得哥哥拿着扫帚一阵驱赶。
一天,吃完午饭后,哥哥把我拉到一边,表情严肃地问:“咋妈在那边的时候,平时可有啥不舒服的地方?”我一下子愣住了,赶紧说:“没有啊!”,然后又补充一句:“要说不舒服,就是发现她最近一直咳嗽,咋妈说是换季感冒,我也就没在意!”
哥哥把攥在手里的一团卫生纸摊开,上面是一团带血的浓痰。“这是土豆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我看到是咋妈刚扔掉的垃圾……”张超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此时,我们都听到母亲又在店里不停地咳嗽,看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团卫生纸捂在嘴上狠命地咳了两声,吐出了什么东西,咳嗽声才减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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