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艺人金三孃
民间艺人金三孃
民间艺人金三孃
民间艺人金三孃
江面上雾气腾腾中一叶小艇在江上自在穿梭，没错，那就是名振两岸的金三孃。
她喜欢鲤鱼，红鲤鱼。说是红鲤鱼，其实只微微略带粉色，大概是与这喀斯特地貌有关吧。
金三孃把吃不完的红鲤鱼送给那些缺奶的带崽婆。这江上野生的红鲤鱼过年过节的时候买起来可是大价钱。
岸上的邻居说她好像是船上的，因为上岸打酱油跌了跤被酱油瓶伤了额头，等她伤好，她家的船找不见了。
因为来历不明，人家也不敢娶她为媳妇，怕不小心被她娘家找上门来不好办。
她织渔网编竹篮，一年四季都有活儿，自己能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发大水的时候，她胆子大捡了三条艇子，全部自己用。打渔一条、晒网一条、机动一条。
打渔那条艇，轻快得爽歪歪。她早晚像遛狗一样去遛一遛打渔艇。
早起的街坊常看到她从河边走上岸，手里提着大的小的红鲤鱼。
金三孃不姓金，只是她补牙的时候用了真金来包牙，后来就有人叫金三孃。据说她在家排第三，有哥有姐有弟有妹。
她二十岁那年有个族里的叔伯做生意听说起她，顺便买了点心来看她，她出去了，没碰到面。
后来再也没有什么亲戚来找过。五保户吴婶见她一个人，常常喊她一起吃饭。一来二往的，倒像一家人了。
吴婶的床骨断了，伤到腰。金三孃天天熬鱼汤给她喝，后来能起床了。
“你那么喜欢小把爷（小孩的方音），想办法生一个还是带一个在身边嘛。”吴婶是因为自己害过麻疯病，才一个人独居的。
金三孃微微摇头，一副心知肚明，不抱奢望的神情。
说实在的如果额头的伤痕没那么明显，身材和五官看顺眼了还行，可那神似未老先衰皱纹的伤痕加上稍微小了点的眼睛，细看起来多少还是有点拒人千里的。颜面混得开才算好好混。
可这，一点都不影响金三孃超过百分之五十常人的机敏度。
吃过了她红鲤鱼的带崽婆总喜欢让小孩子喊她“三孃”“三孃”的。
除夕的红鲤鱼她和吴婶吃不完，就做成鱼滑，打汤黄焖清炒，变换各种花样一吃可以吃到初五初六。
“三妹崽啊三妹崽，全靠你哦。要不，我这条贱命不晓得成什么样子了。”吴婶常常边吃饭边感慨。
每当这个时候金三孃快速把碗筷收拾好，忙着编竹篮。
吴婶悄悄和街道办聊过，百年后老屋给金三妹子常住。
吴婶走得特别急，她刚巧捡了一堆大纸皮，蹲下身用力捆绑的时候，头不小心碰到水泥地上，等工地的人下班看到吴婶的时候，已经没有一点气了。
金三孃送走吴婶时，给吴婶披麻戴孝。街坊邻居暗暗嘀咕吴婶这辈子遇到金三孃值了。没有了吴婶的金三孃好像人被什么抽空的样子。渐渐地，邻居发现金三孃沾上烟酒了。
坐在门口叼着烟的金三孃，居然卖起黄花菜和玉兰花了。
她会种菜种花？好事者专门绕进她的后院，天啦，家里布置得清清爽爽的。堂屋里摆了大大小小的竹编花篮，其中一个花篮里插有尺把长的野菊花，床头柜上摆着吴婶遗像。桌椅板凳大多都是竹制的，擦得清亮，微微泛光。房前屋后透着沁鼻的清香。
邻居们也奇怪，拾荒的吴婶院子里头本来到处堆起的破铜烂铁，玻璃瓶罐。常常都是难闻的味道。这金三孃还真有两下子。不仅一丝废品的影子都没见到，还让人惊讶无比。“哦豁，你这花种的真不错嘛。”
原来院墙根围一圈种了黄花菜，远看像一个大大的黄花圈靠在屋边。矮种的玉兰花，有三五棵，也围成一个小圆圈。黄花菜一周都用竹子围了个篱笆，怕花经不起风吹雨打。
不远的竹林和天边朵朵靓丽的白云，放眼望去，还真舍不得挪步。蹲下来或站着都是入画的好景致。
这十米开外的北面是抽水机站，大人小孩喜欢到高处遮阴又能洗洗刷刷的沟渠边，难得有人会注意到曾经堆过垃圾的地方。
不过金三孃倒是时常听人议论她，长相不好，手脚麻利，心眼不错。不少人都为她惋惜。
河里打渔，岸上种花。有人说她爱打渔就是希望有一天会找到家人，种花是为了找到人家。
端午过后的一天，有几个穿着讲究的人过来找金三孃，说是对岸师大美术系的师生，个子最矮的戴着黑框眼镜的是一个日本教授。他们来请教金三孃是怎么做到在瓶罐上编精美竹器的。
“平时只顾好耍，打发时间，编点小东西攒点零花钱，都没什么大用的。个个都会编的，又不是我一个。”金三孃生怕别人来找麻烦，觉得反正自己只是有点空才做，没抢到别个的生意吧。就把自己平时在煤油灯下编竹篮的座位和细细的竹丝一起给他们看个彻底。
顺手给师生编了个蝉和圆肚子花瓶。“这两种编的最多，买的人也多过别的。”
“一鸣惊人”“大肚能容”美术系的老师对身边的弟子说，这对于旅游城市来说，意味着什么，市场啊，了不起的市场啊。
“我看到她们用圆花篮养金钱草，蛮好看的。”“我这里是瘦高瓶子，养野菊花，比较香点”金三孃看到一堆男子汉到家里来连多余杯子都没得，赶紧问隔壁借了杯子和小碗。
“喝茶喝茶，坐下来喝个茶。”金三孃突然觉得没注意好礼节，很不好意思。
好家伙，金三孃一下子成了远近闻名的民间艺人了。
没多久有人送来一块匾“传统技艺之薪火传承者”，金三孃大字不识一个。隔壁葛大叔，平时不爱讲话的，走过来插了句嘴。“挂门上气窗下，最合适。”
“咚咚咚，咚咚咚”这屋子有了这么块匾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经意会多瞧一眼。
江边的冬天特别冷，零下十度八度，让人不想出门。家家户户都围炉烤火。有时偷懒会一边烤火一遍烤红薯芋头土豆，简单的一餐就可以对付过去了。
金三孃却照例打渔，进门发现多了个篮子，拨开包裹看竟然是一个还没睁眼的婴儿，冻的乌紫乌紫哩。
“造孽哦”“救不救得活？”金三孃把热水捂挨着包裹，给婴儿冲奶粉。一阵忙乎下来，发现婴儿手脚微微动了几下。
金三孃里外翻了个遍，一个字都没留。估计是熟悉她的人晓得她认不来字，省略了。金三孃想下自己属兔，她也属兔，大三圈。
金三孃端详镜框里的吴婶，这个家又有母女俩了。
给吴婶敬香通报后，她真期待自己这对乳房能神奇般出奶，那就完美了。
一天天，一口口，孩子学会喊娘了。跟着三孃忙前忙后了。才五岁半，三孃让孩子去读书。
“娘，我得了小红花”。金三孃抱起孩子一个劲地亲，左边一个，右边又一个。
“妹崽啊，你只要好好读书以后有出息，娘就开心！”金三孃不想让孩子做危险的事，辛苦的事，比亲身的带得还宝贝。
孩子有极高的画画天赋，学校推荐她参加省里现场比赛。她三下五除二哗哗哗画了一幅三孃在煤油灯下编织竹篮手被竹篾刺破用嘴去吮吸手指血的样子，得了一等奖。画题：娘。很多评委眼里噙满了泪水。
学校给孩子也发了大红花和奖状，金三孃只想把这幅画拿回来挂在堂屋。不知哪个环节出了状况，问了几次都没有回音。
“娘，你身体不好，莫打渔了。”“没得事哩”金三孃知道一天都不能闲，孩子越大越要花钱。
“吴顺养吴顺养，有人在家么？”一阵紧促敲门声。金三孃开门，原来是孩子班主任来家访。
“顺养妈，孩子不肯到北京比赛？”班主任认为能得全国的奖意义非凡。
“老师，我的新画。”孩子把早已画好的鸡蛋壳画给班主任。一个白色睡裙的女人被几条蛇缠绕，画题：病魔。
“老师，我不想让娘背债……我娘一身的病，我真的不能去北京……”孩子哽咽着断断续续地。
班主任说了学校会集资筹款会解决吃住行的花销，顺养妈却从未有过的茫然。
金三孃发现自己有白头发了，有了孩子后她一天都没有碰过烟酒。这一刻她想来杯酒给自己壮个胆，她不懂怎么和老师说话。
她咬一下牙，又张一下嘴，可什么也没说。
“谢谢老师！”孩子嘱老师慢走，金三孃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孩子去北京的那天，金三孃准备了钱和行李。
“妹崽，你是娘的乖乖，听老师话，莫乱跑哦。”抚摸孩子柔软的头发，三孃心里头又不舍又替娃开心。
“娘，你的金牙呢？”孩子死劲用小手捶金三孃的背，眼泪夺眶而出。
“飞往北京的****准备起飞”看着孩子跟上登机队伍，金三孃心里像第一次捕得红鲤鱼一样欣慰。
她久久站在候机室看着蓝天白云下升空的那架飞机，默默为女儿祈祷。
一阵微风拂过，几缕略长的白发掠过三孃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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