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孃孃（原创）

老孃孃（原创）

刚踏进饭店的大门，一个穿着黑色工作服的中年女人迎上来，面容和善声音温柔，瞬间记忆被唤醒：老孃孃！几乎同时，对方惊喜地问：你是丫丫！我连连点头。饭店很忙，来不及叙旧，她又得招呼客人了。

老孃孃是父亲的小堂妹，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她就住在我家前面，她家后门正对我家前门，中间隔着一条村子的主干道。说是主干道，其实就是一条近两米宽的石子路，最初还是土路。那时的老孃孃在我眼里时尚而漂亮、温柔而甜美，在她同龄的那些女性也称作孃孃的人当中我独喜欢她。她比我大十二三岁吧，记得小学时，常常放学回家，我就会直奔她家，她会跟我聊天，把好玩好看好吃的东西分给我。她在家里是老小，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都特别宠她。在那个物质特别贫乏的年代，我总觉得老孃孃总是能穿得漂亮穿得体面，让我们羡慕不已。

老孃孃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尤其织毛衣钩围巾，那些毛线在她的手中翻飞，舞动出各式各样的美丽。八九岁的孩子看着也想试试，于是翻出家里用剩的毛线，跟着孃孃学织手套。常常是几个小女孩一起，等着分手指的时候，小孃孃便会悉心指导，每次手把手教我的时候我看着孃孃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弯弯的空气刘海，就会暗暗想着自己长大也要像孃孃一样好看。

记得有一年年三十一大早，母亲喊我起床，我不理，到现在也弄不明白我为何赖着不肯起床（我好像也没闹着要新帽子），母亲什么都没说就去镇上的店里买了大红的毛线，回来直奔我床边说“快看，马上让老孃孃给你钩漂亮的小红帽”。印象中母亲很严厉，放在平时，我不起床一定挨骂严重些要挨揍，我弄不清那年的年三十母亲怎么会那么温柔，而且那天还下着鹅毛般的大雪，一夜过来，雪已经积得半人高，我不知道母亲是怎样为了安抚情绪中的女儿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艰难地来回的。正月初一一大早去孃孃家拜年，孃孃已经完成了帽子的工作，像变魔术似的给了我一顶红艳艳的做工精美的小红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开心得不能自已，立马奔回家向母亲报喜。现在想来，我当年好像连谢谢都没说，钩好一顶帽子多不容易啊，那一夜她又睡多久呢？那么冷的天她又是如何熬得住呢？那顶红帽子我戴了好久，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顶也是最漂亮的一顶小红帽。记得有一次早操结束，队伍特别拥挤，不知谁绊倒了我，帽子摔出好远，我心疼得哭了好久！

很快，孃孃就嫁人了。在我三年级的时候。听大人说对方是城市户口，人帅，看中孃孃是因为孃孃漂亮贤惠。我们都为孃孃高兴，在那个农村户口低人一等的年代，都觉得孃孃的命真好。很多同龄的女孩也羡慕孃孃有一个在城里医院工作的大姐，帮她张罗了这一桩美满的婚姻。很快，孃孃有了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每逢假期便会在外婆家住很久。我们都喜欢逗她玩。再后来，就是她父亲常常带她过来玩，我还常常纳闷城里人怎么如此清闲。直到后来长大才听说，孃孃的命很苦，丈夫得了肝炎，什么重活都不能干，所有的重担都落到了孃孃的肩上。果真，孃孃很少回娘家，因为她不能闲下来。

几年以后，我出去上学了，毕业以后留在外乡工作，偶尔回来能见到她娘家人，了解孃孃的生活状况。再后来，村庄拆迁，过去的大家族都四分五散了，所以有近十五年没有孃孃的消息了。自己为了生计而奔波，孃孃在我的脑海中也渐渐淡出了，直到昨晚的再次遇见。

曾经漂亮贤惠的孃孃定格在我脑海中的是她最年轻最美丽的模样，可昨晚我见到的已经是当年我眼中的她母亲的模样，她的苍老让我恍惚，曾经的容颜不再，但温柔还在、贤惠还在！

整个晚宴过程中，她上了几次菜，每次我都给她最灿烂的笑容，怀念、感慨，可是没有时间叙旧，我知道她这个年龄的女人有很多已经在享受生活，可是她还一直在为生计而忙碌，我知道孃孃是一个绝不轻易向生活妥协的女人！晚宴结束，我到处搜寻，终于找到了正在埋头擦桌子的孃孃，跟她道别，她拉着我的手再三感慨时间的流逝。孃孃真的老了，脸上沟壑便是她辛苦的印记，只是面相里没有一丝苦涩，她的笑容还像印象中一样甜美。

其实，人与人相逢就是一场缘分！能一直相伴相随的又有多少？更多的就是这样，相逢以后便成为彼此生命中的匆匆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