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奇怪。当你远离某些事情时,其实它对你的意义似乎就是不存在。
譬如我。当我在那个风景秀丽的边陲小镇悠哉游哉地教着我的《中国古代文学》时,我对中国的中学教育现状一点也不关心。那时我的学生是一群勤奋而有进取心的大学生们,我可以和男生交流屈原、苏轼、柳永和辛弃疾,有时还谈到纳兰性德;而扎在女生堆里时,我们笑语嫁人就要嫁杜甫,可千万要坚决拒绝李白……我们的校园围墙遮挡住了世界的风雨,让我们文学的象牙塔如此剔透玲珑、如此温馨美丽。
可是,当我来到我现在就职的学校,我一天天痛苦起来。我看到的是什么?是中国的中学教育的一个缩影。这时我才明白,其实,这些问题从来一直就存在,只是,当时我漠视了它而已。
值得怀疑的不仅是现行的教育制度(它把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变成了无血无肉无感情的考试机器,生产了一批又一批整齐划一、循规蹈矩的产品),还包括我们教师自己。长期的思想控制、市场心理学,已经使我们逐渐丧失了质疑和反思能力。在我们的基本信仰里都已经安稳地驻扎着这一支反人性、反自由、反教育的力量。我们在本质上维护这现状并继续使之合理化,我们使自己的怯懦有了心安理得的依据。
大家都用手把眼睛蒙起来了。
我也什么都看不见。
可我还是听见了。听见了两个身边的故事。
一个故事是在我已经毕业的两个学生之间发生的。他和她是同学,毕业后成了恋人。当初在我的班级里都是好孩子。不幸的是来自外地的她没有户口便没有资格参加上海的任何考试。可是既见了大都市的世面,怎么可能安心回家?于是她成了漂流一族。幸运的是他参加了“三校生”高考,为了她想有一个家的愿望尽早实现,毕业后他没有再深造,“金”屋藏娇,现在从事着自己喜欢的计算机专业,收入颇好。
似乎一切顺理成章,爱情和婚姻的童话正在上演。
然而,一瞬间,他的天空还是风云变幻、雷雨交加了。电话里他哽咽着说:“老师,她变心了。她背着我和另外一个男人来往,已经半年了……”
我气愤。并不仅仅因为我天生最讨厌这样的人和事,总是态度坚决地嗤之以鼻,还因为她曾经是我喜爱的学生之一。我在反思,当初我们的教育是不是缺失了什么?在铺天盖地的试题中,我们是不是还该有些其它方面的教育?比如关于生命,关于道德,关于爱情,关于自我认识?她当然可以追求自己认为的爱情,但她不可以在一段感情没有结束的时候,无耻地拿着别人的钱花心。她当然可以用淡淡的“对不起”来掩饰自己的愧疚,但她不可以不认识自己是谁,她其实只是一个不能自食其力、靠依附别人生存的人……
还有一个关于学生高考前离校的故事。学校本来是配有专车送的,当然也允许家长自己开车来接。一个学生的母亲打电话给班主任,说她的儿子逼着她借车来接。她说我不能听他的。一是这个人情我将来难还,二是我不能满足他这样的虚荣心。我对这个母亲肃然起敬。但同时我也在思考,是不是我们的教育缺失了什么?他的虚荣心这样地表现出来,那一定是他在周围的空气中受到了一种压迫,这不过是他反抗和自救的方式?我们的教育是不是应该事先对这团无形无影的氛围做些什么?
似乎,我们的教育真的缺失了很重要的内容,那或许就是生活化教育,或曰生命化的教育?
对于教育,我真的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学校里不要再讲什么共产主义理想这类泛道德的空话了。补足生命化教育这一课吧!生命化教育应该教会学生尊重自己以及维护别人的尊严,关注生命的价值,有同情目光、慈悲心肠和大爱境界。生命化教育还应该始终相信,通过教育,人们一定能战胜愚昧、粗暴、狭隘、卑俗而走向光明、慈祥、辽阔、和谐。
生命化教育无关高考成绩,却关乎一个人长久的人生和幸福。
生命化教育之声会响起,可它现在在哪里?
教育的一种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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