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一定是羊毛的,不然不会这么刺激,这么扎。
只有羊毛才会有那么扎人,其他毛都不如羊毛。但为什么羊毛这么扎人呢?我也搞不明白。
此刻,火车哐哧哐哧行驶在巴蜀腹地,奔着隔断南北的秦岭而去。
我的脖子就像有无数只小蚂蚁,爬呀爬呀,怎么抠,都不解气。
我把领子使劲拉开,从前往后拉开,毛线在我的手的作用力下,变了形状。拉开的地方,灌进一些凉风,还蛮舒服。
外婆看到后,说:“别把领子拉坏了,你妈那么辛苦给你打的。”
“太痒了呀,太热了。”我继续拉着。
外婆说:“那你把毛衣脱了,就穿里面的秋衣。”
穿秋衣好丑嘛,你咋不穿。我听见自己说,当然我也没有说出口。
我说的是:“穿秋衣好冷嘛!”
外婆说:“你真是个祖宗哦,热不得,冷不得,还有啥子要不得,你干脆说完。”
这话里带着无数的讽刺。但又好像是外婆的口头禅。我丝毫没感觉到难为情。
倒是星星的妈妈,坐在对面,看着我,露出奇怪的笑容。
“脱嘛,脱嘛。”我说。
不脱没办法呀,不脱的话,我的脖子估计要长痱子,最主要的是,影响我玩,这可是不行的。
但回过头来想,我也没玩个啥,就是趴在小桌子上,欣赏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林,高耸的峭壁,然后和星星相视而笑,傻乎乎的。
外婆扯着我的一只袖子,我把自己从毛衣里钻出来的时候,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整个脱衣服的动作就像蛇褪皮,龙虾蜕壳一样。
外婆听到这些噼啪声,说:“啥料子哟,这么多静电,一定是纯羊毛,纯羊毛质量好,纯羊毛才会产生这么多静电,纯羊毛才保暖,回去了,就要穿纯羊毛。”
一时间,“纯羊毛”三个字在我的头顶盘旋,上升,逐渐行成了一个看不见顶的通天黑洞,我就要被吸进去了。
突然传来一凉爽,让我回到现实。
外婆一手叠我的毛衣,一手把外套扔给我:“毛衣脱了,外套可要穿上,别弄感冒了。”
我不想穿,我好不容易脱离燥热,很想充分享受一下此刻的凉爽。
手臂的汗水原本已经将袖子和皮肤粘在一起,这会儿,手臂的汗水逐渐风干,蒸发,消失,袖子上的汗水也没了,变得灵活自如,可上可下,再没有那种被衣服纠缠不堪的难受了。
我把衣服放在腿上,假装没听见外婆的话。
外婆把衣服拽出来,又扔给我:“你快穿上,赶快穿上,感冒了,我可没办法给你妈交差。”
星星的妈妈也说:“栋,听你外婆的话,赶快穿上,这样一热一冷,容易感冒。”
我套上外套的时候,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可又没办法。
外婆见我穿好外套,这才放下心,一只手臂抱在胸前,另一只手臂撑在上面,手掌拖着下巴,眯着眼睛,很快,嘴唇就开始吐小泡泡。
从一旁看去,这个动作让外婆的头斜得很别扭,但她似乎很享受,嘴皮上的泡泡,越吹越密集,后来就如银丝一般,轻轻往下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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