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道惊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至高无上的大自然总是那样随心所欲，全不顾人类的好恶。如果渺小的人类辱骂她，她就无情地报复，让自然诸法降临人间。
放牛的瞎子显然没有料到雨会来这么快，他加快脚步躲避雨淋，很快又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徒劳，没人能比雨跑得更快。我和小英早有预料，也没有躲避，我们似乎都有自己的问题没想清楚。闪电发出滋滋的声响，我希望它能触及我的头顶。
“轰，轰……”
“瞎子，你应该跑！”我对瞎子喊。
瞎子立在原地，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喊叫起来，“我跟我的牛商量好了，不跑。” 他的牛群围着他，鼻子冒着水雾，垂着脑袋，安闲地吃草。
“你的牛不错。”我说。
“是啊，都是好牛。”瞎子回答我。
“牛是我们的朋友。”
“没错，所以人对牛还是坦诚点儿的好。”
我发现小英似乎已经对淋雨失去了兴致，也或许对她的问题失去了兴致。她淋着雨走了。
瞎子说，“那时候，我的眼睛还没瞎，能看见一切。我看见金山用鞭子抽他的母牛，因为那头牛不肯犁地。其实，那是头好种牛，完全可以不犁地，它可以一边吃草，一边生下两只崽儿。”
“牛怎么可以一次生下两只崽儿呢？” 我觉得瞎子在瞎编，因为金山是我的哥哥，我不能对有关于他的事无动于衷。
“哈哈哈，我知道你不信，我当时也不信，可我的牛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它说，‘那头母牛是个美人儿，能生双胞胎。’”
“人不可能听懂牛话。”
“我确实是听懂了。那天夜里，我还没找到我的女儿，只好去喂牛，我有些伤心，牛应该知道，它可能想哄我开心，就说了那句话。我听了确实轻松不少。不出几个月，我的女儿仍没找着，我的眼睛也瞎了。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因为我听懂了牛话。”
我不想再听瞎子的破烂事儿，每个人差不多都有伤心事儿，大抵相似。我说，“那头母牛确实是个美人儿，因为她是我养的。”
瞎子继续说，“可是，那头牛的结局并不怎么好，因为它犯了劲儿，任凭金山再怎么抽它，它都不肯犁地。”
“牛都有牛脾气，跟人的脾气差不多。”我试图替我的牛做一些辩解。
“最后，金山被牛气坏了，他用绳子绊住牛蹄，脱下牛套，死命地抽打牛的屁股。牛呼呼地跑起来，没跑多远，就从陡坡上摔了下去，它的肚子很圆，滚起来毫不费力，很快就到了底沟，摔死了。”
“可以不要再说了吗？”我说，但是瞎子似乎没有听到。
“我追过去问金山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看起来很得意，他说牛只有两种用处，要么耕地，要么吃肉。他还说他刚好想吃牛肉了，吃不完的可以卖钱，说完握着镰刀下河沟去了。”
雨越下越大，瞎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他用刀在牛的脖子，蹄子上割开几道口子，扒下整张牛皮，他说，扒皮要趁热。”
“你可以不要再说了吗？”我大声吼着。
“我说我的，你管不着。” 瞎子不买我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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