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有坑,水不多,植被却很丰富。有蒿草有灌木和葡萄藤,还有好几棵葛花树。葛花树扎根坑东畔腰际处,紧邻了她家西屋,枝枝绕绕相互纠缠,可大力摇晃可尽情攀援还能忘我地荡秋千。
她家西屋是两间土坯的房子,泥抹的墙皮因经了泥抹子抹轧尤显光滑,屋顶笘了厚厚的麦秸,长受了风吹日晒浑没了当初的骨架,黑黑的成簇塌卧,全没了了曾经的洁白顺滑。
至于两间屋子我是曾经走进过的,外间是她家的灶屋,灶门面北,常年的烟熏火燎,灶门门脸上黑油油的能刮出油来。二道檩条的椽子上,滴溜下一根长长的绳子,被长年的烟烤熏的又黑又粗。底端滴溜了一个上阔肚大细脖的燎水壶,黑不溜秋不辨了当初颜色。
里面的一间埋了四个桩柱,分栓了四只大羊,脚下跑着三头不曾上绳的羊羔。至于四只大羊,一个公的绵羊,三只母的山羊。一个刚刚产仔,脚下跑的三只就是。三个里面有两个挺了饱饱的肚子,估计不久也要分娩。
这只公绵羊,两个螺旋盘绕的犄角,平时趾高气昂,加了身材高大雄壮,很有着一副不可一世的派头。它确实是很有气势的,白天栓于屋外,狗猪鸡鸭稍有走近,就会打出咻咻响鼻,腾空了两个前腿用威武的犄角来触。虽然因了绳子过短,扭弯着它的颈脖,使它触之不得,可那种嚣天气势,还是使别的走近诸物,远远就要避开。
至于它的凶悍,还有一个情事。
那时刚刚分产到户,大人都忙于地里劳作。至于我们小孩,常被大人囿在家里,安排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譬如喂猪喂羊和捡拾窗棂上的鸡蛋。至于年龄再大或者碰了心灵手巧的女孩,于刷锅做饭或者粮食袋子的缝缝补补也是有的。她虽然于我们年龄相仿,却于刷锅做饭等等事情早就干起。因了她的能干,我们这些家伙,没少受过父母数落。
一日饭后,又聚在她家院子枣树下玩抓子。其间她说要去给羊饮水,我们都没在意,任由她自去了。一轮抓子还没结束,忽就听了她的惊慌呼叫,接着稀里哗啦有盆撞了砖头跌落的声响。匆匆赶去一看,只见她小脸惨白跌翻在地,饮羊的瓷盆跌落墙底,剩余不多的汤水在倾斜的边缘处不停滴落。原来是她饮羊时走的过近,被凶悍的公羊角触了胳膊给顶了个翻落。
这只公羊虽然凶悍,对于她家却有着很大的贡献。除了给别家母羊配种多些收入,半年都会给它剪一次羊毛,可以卖给商贩也换回好些钱财来。
对于这个凶羊每剪羊毛,都是需要大动干戈的。往往是她的父亲和哥哥,四腿给它捆了,然后撂翻在地。从肚腹处开始,到脖颈到腰脊到四蹄,霍霍剪刀嚓嚓作响,簇簇羊毛应声而落。好像很久又好像转瞬,虽然其间又拱又叫,全身的羊毛还是被剪绞个殆尽。曾经神气无限的将军转瞬成了折翅鹌鹑,又瘦又蔫滑稽无比,不有了半点曾经的不可一世。相反因了它的桀骜不驯和不停挣扎,倒是很添了几处殷红的创口,就更加越发显出万般不堪和极其狼狈来。
坑塘早已填平葛藤全部不再,所有羊只不知了去向。曾经的西屋垒出了高墙,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把两层孤独小楼和外出务工主人锁出了两个世界。
虽也春归,虽也燕来,却是再也走不进深深庭院里的曾经枣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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