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立夏到冬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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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初，李夏今天结婚，你知道吗？”

初中同学跳动的对话框，告诉了我你的消息，自从那个夏日的午后分别，又过去了六年。我找到你的朋友圈，你对着你的新娘笑，眼睛里有星辰大海。

我在评论区写了删，删了写，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写好祝福语。

我放下手机，心里莫名涌出一阵酸涩，原来我们已经生疏到，你结婚的消息我都只能从你朋友圈得知了。

李夏，你还记得那个撑着伞对着你笑的我了吗？

我们认识了很久，久到十个手指头数数，也得数两圈了。情窦初开时，遇见了你，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身形俊逸，笑容自信。古代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温润如玉的你了吧。你侃侃而谈，目若朗星，只一眼，我就记了你好多年。

此后的许多年，直至今日，我依然忆起初见你时那日的霞光，如油画中的花海，荼靡绚烂。

你说，同学，我晚来了几天，刚来学校，想买点东西，小卖部怎么走？

我痴痴的，脸热热的，红着脸结结巴巴说不出来话，连方向都指错了。

你道完谢，已经走出去十几步，我才惊讶地发现指错了方向，连忙追上去解释。

你哈哈笑着，说，同学，你可真有趣。

你可真有趣。

这是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我想把头埋进沙子里，当一只鸵鸟。

缘分真的妙不可言，路上偶遇的两个人，居然分在了同一个班。你说，有趣的同学，我们又见面了。我叫李夏，是立夏生的。

我低着头，不敢看你的眼睛，只看见你笑着露出的一颗可爱的小虎牙。我说我叫冬初，是立冬生的。

那我们可以再去找找看有没有立春和立秋生的同学，可以组个队了！

你打趣着，笑容如微风轻轻吹过，我像是喝了仙人酿的酒，醒着，却明显是醉了。

李夏。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这个名字，然后偷偷写在了纸上。

你爱打篮球，我也爱。你在球场跳跃，散发光芒，我在角落，一遍又一遍，练习投篮。

你的手姿势不对，这样投入筐几率不高。要像这样。

不知什么时候，你来到了我身边，手碰到了我的手指头，我如触电般收回手，再看你时，是我的错觉吗？你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失望。

你用挠头来掩饰尴尬，说，抱歉，吓到你了吗？

我又没出息地结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脸热到觉得快要中暑，最后只能摆着手，仓皇而逃。

离开时，我回头看见你站在篮筐下，一手抱着球，正在看着我。你没有动，我看不清你的表情，心却莫名疼了。

班上还真有立秋生的女孩子，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明恋你的赵晓敏，我帮老师整理资料时，看到了大家写的自我介绍，我看见赵晓敏写的介绍，说是立秋生的。

可是我没有告诉你，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喜欢你。原谅我的私心，那时的我只是个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赵晓敏很美，有上翘的丹凤眼，又长又黑的头发，有我羡慕的跟你一样的小虎牙，还有漂亮的成绩单。你们两总是排在成绩榜上的前两名，是不聪明的我望尘莫及的。所以，我不可能告诉你，你要找的立秋的同学，就是她。

现在，如果我告诉你，你会觉得我很坏吗？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我知道赵晓敏在班级比赛拔河的那个下午，把你约出去操场了。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悄悄去了，但是我没去，短胳膊短腿的我自告奋勇参加了拔河比赛。那天我很烦躁，心里的石头怎么都落不下，唯有把驱之不去的烦躁化成力量，狠狠地赢了三班。我记得三班打头的那个女同学，被我拉哭了。她哭得很惨，所以我们六班和三班的同学都跑去安慰她了。在我们安慰她的时候，我看见你跟着赵晓敏从旁边走过，赵晓敏红着脸，跟在你后面。心有些疼，我也哭了起来。

赢了拔河比赛却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成了全校的名人，又成了你笑话我的理由。

后来你问我为什么会哭，问了好几次，我都不肯答。你问我怎么才可以告诉你？我说，那你和赵晓敏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的事情？你惊讶的表情是那么真诚，真诚得又戳中了我的泪点。

瞬间，我又趴在课桌上哭得厉害，你手足无措，又不敢碰我，只能小声安慰我别哭。

后来你是彻底不问了。

你现在想明白了我为什么哭了吗？不过，在六年前我们的“十年之约”，我问你，你还记得赵晓敏吗？你问我赵晓敏是谁？我就知道，那时候我白伤心了两个月。

我整整两个月没有理你，尽管你时常出现在我身边，时常在我旁边絮絮叨叨，我的眼神始终没有在你的脸上聚焦过。我也不跟同学玩，两个月我在数学题里尽情遨游，做题做得如痴如醉。因为我害怕听到你和赵晓敏任何事情，我怕听见了你们已经在一起的答案。也正是这两个月，让我找到了数学的乐趣，学校的奥数竞赛，我居然得了第二名！

上课间，收到你的小纸条，恭喜我获奖。我扭头对着你笑。心情无比舒畅。我似乎在数学中得到了救赎。

那天，我看见你脸红了。是因为我吗？

我听到了男生中流传的八卦，说你喜欢我，还有跟女生交情比较好的男同学过来打探消息。我头摇得像拨浪鼓，完全不敢奢望有这么好的事情降临到我头上。你被他们起哄推到我身边，跟刚刚上楼准备进教室的我撞了个满怀。我抬头，就看见了俊脸微红的你，惊慌失措的我，掉入了你深如海的眸子，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同学们在起哄，我却笑不出来，你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什么，眼里有我不敢读的情愫。

我一把把你推开，面无表情地说，请让一让，马上就要参加市里的比赛了，我还得回去做题。

你的笑容渐渐消失，同学们觉得无趣，一个个地走开。我没有转身看你，只知道，从那以后，你再也不会给我传纸条，再也没有下课之后坐到我前面同学的位置上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了。

我为我之前做的事情感到抱歉，但是我从不后悔。那两个月，是我度过的最努力的两个月，也是最有价值的两个月，虽然是用我的初恋作为代价的。

我单方面地宣布失恋，然后在学习中找到了自我。

你参加辩论大赛，和我同时要去市里比赛。比赛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几个要参加比赛的学生被老师叫到了一起，准备做最后的特训。在下课后，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刚做完最后一道题，正在收拾试卷。我看见你向我走来，你戴着卫衣帽子，双手插在兜里，风吹过，在昏暗的教室走廊，我的心很静，静得只能看见你，和听见我突突的心跳声。

我从后门出去，先锁好了教室后门，转过身，发现你还没走。你朝我走近，我紧张极了，不禁咽了一口唾沫。你看着我，什么也没说，眼看着还差不到三十厘米，就要撞上我，突然调转了方向，从我旁边擦身而过。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理解你突然的靠近。昏暗的走廊，只有你和我，有呼呼的夜风，还有，两颗突突跳动的心。

之后，我们迎来了毕业，我去了没有你的高中，然后是大学。我们十年未见，再次见面是个多雨的夏天。

我撑着伞，站在地标建筑底下对你笑。你也对我笑，露出我日思夜想的可爱小虎牙。

我们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吃饭，你坐在我的对面，我很自然地给你拿纸巾，聊彼此的工作。你随意地走在我旁边，给我拿包包，请我喝果茶。同学们一起参观博物馆，你和我同一组，我们看了很多老画，你听我分析画作的背景，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你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我说，我本来就很厉害啊！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你依然在我眼里自带光芒，但，我想把单恋进行到底。越长大，我越知道，我们不是一类人，终究是不能走到一起的。与其变成恋人，我更希望一直做你的朋友，这样才能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从立夏到冬初，我希望能在什么时候想起你，都能对你说一句：朋友，你好吗？

爱情会让人奢望更多，会变得小心眼，会想要得到更多，会变得偏执，会有占有欲。最后可能会分手，最后老死不相往来。

而如果，是朋友，就会对对方更加包容，这样，我就能永远拥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朋友。

我羡慕你的新娘，但我不嫉妒。现在的我是一名情绪稳定的女工程师，我喜欢上了工作，也在工作上遇见了一个更合适的人。

所以，我心里泛起的小小酸楚，只是因为我没有收到你结婚的消息，耿耿于怀的是你一直没有把我当做好朋友。

当然，作为你的朋友，我原谅你。

于是，我打开手机，在你的评论区写下：新婚快乐，祝你幸福美满！